春的思念

作者: 李春赓

春风乍起,吹醒了沉睡的山川大地,空气中弥漫着春雨润如酥的味道。万物复苏—小草破土而出,我听到了拔节的声音;花儿也不甘落后,竞相绽放,我闻到了春天特有的芳香,它们把大地装点得如诗如画。

空中的云雀、林中的画眉尽情欢歌,春风把那清脆动听的歌声混在一起,送给了山川大地。花儿听得入迷,纷纷落下了眼泪;草木听得入醉,摇摆着合拍起舞……春天来了,万物仿佛在以各自的方式,诉说着春天的故事。而在我的记忆中,春天是与一个孤寡老人联系在一起的,二十年来,一直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2004年初,我被调到滇西盈江县一个边防连队工作。连队驻扎在一个偏僻又贫穷的村寨。那时,连队刚进驻边防,条件十分艰苦,“白天兵看兵,晚上数星星”是边防连队的真实写照。为了鼓舞士气,丰富文化生活,那年春天,我利用边境巡逻和边情调研的机会,组织了一次春游活动。

一路上,杜鹃、樱桃、桃花、杏花等争相开放,各种颜色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幅绚丽的水墨丹青。大家不约而同地吟诵着春天的诗词,并开始了诗词接龙和飞花令,一路欢声笑语。

当来到芒嘎村时,许多村民忙着翻田、育秧苗,而一位老人却在一旁挖酸白泥土,边挖边用筛子筛泥土,好奇心驱使我想探个究竟。我问老人筛土干什么?老人边筛边慢吞吞地说:“拿去糊篱笆房呀,唉!说了你也不知道。”此时,张排长笑着说:“还真是‘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呀!”“大爹,我是农村人,也住过篱笆房子,知道这种酸白泥土黏性很好,而且糊的篱笆房光滑、漂亮。”我微笑着说。老人吃惊地看着我,随后,有了一种亲切感,开始攀谈起来。

老人叫徐春和,七十四岁了,满脸的皱纹像微风吹过湖面泛起的细浪,双手粗糙略有变形,像秋后霜打过的茄子,身板还算硬朗,眼睛有神。老人当过五年的兵,还受到过部队嘉奖。退伍复员后,在供销社工作。为积极响应农业大生产号召,老人回到村里当了生产队长。老人膝下无儿无女,老伴儿去年去世了。曾抱养一个儿子,后离家出走,近十年杳无音信。了解老人的情况后,我们已经没有了春天的喜悦,心里像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我们帮着老人挖土、筛土,跟着老人来到了家里。老人住着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修建的土坯瓦房,三面墙被雨水冲刷得面目全非,还有很多裂缝。紧挨着正屋的左侧,是一间低矮的厨房,四周用竹篱笆围着,篱笆被烟熏得黑里发黄。

一回到家里,老人就拿出了他当兵的证明,一张保存完好的部队嘉奖通令、一枚磨掉漆的纪念章,还有一张穿军装的发黄半身照,照片的右下角被捏得模糊不清,但依稀可见老人昔日的飒爽英姿。我想,这应该是老人最珍惜的宝贝和念想了。老人讲述着当兵的经历,显得很兴奋激动。与其说他讲述的是从军往事,不如说他是在开展革命传统教育,我们听得认真,仿佛置身于那个年代。“大爹,您这么困难,没向政府相关部门反映过吗?”我关切地问道。老人平淡地说:“我能活着回来,就已经不错了!况且我现在还动得了,不给组织添麻烦。”

那晚,我彻夜难眠,老人的影子时常在眼前浮现。我翻身起床,随即写了《参战老兵的生活令人揪心》,先后在军地媒体上刊发。这引起了当地党委政府的关注,立即将老人的住房纳入了危房改造,并翻修了厨房,添置了日常生活用品。连队还成立了扶贫帮困小组,定期走访慰问,重大节日接老人到连队共同欢庆。

后来,老人在家中意外跌倒,小腿骨折,虽然已经治愈,但身体越来越差,大不如前。2009年初,我离开连队,临走前,专门去看望老人。老人身体已十分虚弱,不能下床活动了。当我握住老人的手话别时,老人泪流满面地说:“比起牺牲的战友,我蛮好的,值得了!”我也泪流满面,哽咽难言。

那年春天,花儿似乎比往年开得更早、更艳,朵朵繁花,争相斗艳,不久后,百花凋落,老人随着花瓣一起飘走了。我相信,他会化作春泥,呵护来年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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