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米比亚,那场狂野的北方旱地追踪
作者: 阿兹猫
风沙过后的清晨,来自大西洋上空的湿气在沙漠中形成一面雾墙,那种吞噬天地的笼罩感所带给人的震撼绝不亚于任何一部好莱坞的科幻大片。
在古老的沙漠中,存活着许多神奇而古老的的生物。它们等待着云雾的来临,雾中的水汽滋养着这些顽强的生命。在沙漠中,死亡实在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如何活下去才是最难的事情。
纳米比亚西北部的旱地,这个荒凉无垠、危机四伏的世界为仅存百余头的沙漠象和沙漠狮提供了安全的港湾。这些最后的沙漠巨兽游走在沙海和岩石地带,靠的是毅力、智慧和古老的经验。
长途迁徙的沙漠象
骄阳下,车窗外的景色仿佛不是人们生活的这个星球。这片从大西洋沿岸向东北延伸到内陆的沙砾平原,是纳米比亚自然环境最恶劣的地区。干燥与炙热的空气里,连鸟儿都看不见一只。
我正在疑惑生命如何在这样的土地上延续,答案便出现了:一群剑羚从天而降,出现在车子正前方,在沙地上狂奔。看着它们矫健的身影消失在灌木丛后面,大家兴奋不已,很快我们又见到了鸵鸟。这里真的有野生动物,而且还不少,但我的目标却只有一个:沙漠象。自从4年前追踪沙漠象未果,我一直耿耿于怀,此行更是直接杀到纳米比亚西北,这次特地聘请了专业追踪手,不达目的不罢休。这可能也是一个摄影师的执念。
我的旱地追踪向导乔佩斯是德裔,这个健壮的小个子白人带着他能干的黑人助手,开着一辆带拖车的皮卡,装着这几天露营的所有物资,从骷髅海岸赶到我们的营地。会合后,我们的越野车跟在他的车后面,疾驰在干旱的河谷地带。6月,Hoanib河谷干涸的河床成为越野车的理想车道,河床边长满了高高的芦苇,只是前车扬起的滚滚尘土时不时会挡住我的视线,周围单调的景物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道开了多久,车子突然慢了下来,只见乔佩斯探出头,示意我们的右侧有些不寻常。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忽然发现一头大象赫然矗立在不远处,距离路边不过几十米。我愣住了,甚至忘记举起相机。这是头孤独的成年公象,洁白的象牙并不长,皮肤上布满褶皱,长期生活在干旱炎热地区,外貌自然也显得更加苍老。
我注意到它的前方有一个小水坑,这是环保组织在当地建造的几个水源地之一,旱季时,这里的水对于沙漠野生动物来说格外宝贵。沙漠象的皮肤颜色更浅,与身后的褐色山岩几乎难以区分。只见它喝完水,迈着稳健的步伐,从我们的车前走过。那一刻,我看到了它眼中的温柔,能够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生存,想必是磨炼出了非常坚韧的性情吧。沙漠象的体型与草原非洲象相比更加消瘦,四肢也更长,脚掌更宽,由于在沙地上长途奔袭,导致脚垫开裂。一头成年公象的体重能达到6吨,身高可达4米,而母象体重则只有公象的一半多。
这头沙漠象走到路的另一侧,那里有一株巨大的微白金合欢树,只见它伸长鼻子摘下嫩叶塞到嘴里。它们不挑食,树叶、根茎、果实、花朵、草等,甚至尖刺都不放过,没有它们不能吃的。旱季,沙漠象更加依赖木本植物,骆驼刺、酸枝、微白金合欢树树叶,这些看起来难吃的食物对它们而言却是可以保命的难得佳肴。
沙漠象并非一个单独的物种,只是非洲象的亚种之一,因为适应了极其恶劣的自然环境而成为一个传奇。据说整个非洲只有2个种群,分别生活在北非的马里和西南非的纳米比亚。后者主要分布在库内纳南部和达马拉兰地区。那里是年降水量仅50—150毫米的干旱和半干旱区域,布满贫瘠的沙地与石山。
纳米布沙漠的地下河造就了一条植物带,比如霍阿尼这条季节性河流,还算丰富的地下水滋养着耐旱木本植物和岸边稀薄的植被。河岸两边的绿洲成为野生动物的庇护所,大象、鸵鸟、羚羊等动物沿着河道迁徙,寻找水和食物。这些间歇水源维系着整个骷髅海岸一直到安哥拉边境的生态平衡,是野生动物从内陆到寒冷的大西洋沿岸季节性迁徙的重要通道,成为我们追踪沙漠动物的“主战场”。
库内纳河跨越安哥拉和纳米比亚,沙漠象常年沿着干涸的河床行走。沙漠象曾经在库内纳河北部到纳米比亚中部的奎斯布河的广大地区游荡,然而,因为狩猎、人象冲突以及战争,这个原本庞大的族群被迫分成了5个小群体,目前数量极为稀少,仅剩150头左右。
沙漠象的家族规模比草原非洲象要小得多,埃托沙国家公园的一个草原象群,二三十头的数量很正常。然而,沙漠象家族通常只有头领母象和它未成年的孩子,还有两三个成年姐妹而已。公象通常在12—14岁左右会离开原来的象群,开始独自生活。旱地生活不易,由此可见一斑。
沙漠象群为了寻找食物和水源,不得不长途迁徙,“游牧”的习性帮助它们生存了下来。历史上,沙漠象曾经跋涉190公里,从安哥拉边境的库内纳河,一直走到纳米比亚中部的霍卢西河。然而,库内纳河的沙漠象群在安哥拉内战结束时,已经被盗猎得差不多了,这种不同寻常的长途迁徙也戛然而止。
现在,它们偶尔会从霍卢西河走到70多公里外的霍阿尼河,因为那里的微白金合欢树更多,富含蛋白质的豆荚也更大。洪水季,河床边生长的茂盛青草也很有诱惑力。通常,它们会连续吃喝上几天,然后再一口气穿过荒芜的砾石平原,回到来的地方。这些大家伙通常在夜里行走,因为此时的气温会凉爽不少。沙漠象偶尔也会在山区进行短途旅行,沿着狭窄陡峭的山间小道,为的是寻找一种散发出香味的灌木——没药树脂,找到后它们会连根吃掉这种据说带有甜味的植物,或许其中也有药用成分。
沙漠象从食物中汲取水分,可以连续几天不喝水。它们很聪明,已经学会用尿液或者舌头下的吐水袋润湿沙子,覆盖在身体上,来对抗极端高温。它们的记忆力非凡,可以清楚记得栖息范围内稀缺的水源和食物的位置。通过开辟路径和开挖水源,沙漠象在这片干旱的生态系统中发挥了关键作用。超强的学习能力和长距离迁徙使得它们能够调整活动范围,以应对气候变异和人类的猎捕。
沙漠象饱餐一顿后,转身缓缓离去。看着它的背影,我突然有种感动:陆地上最大的动物,竟然可以在这样的环境里生存下来!大自然中生命的顽强不再是电视里或者书本上的故事,而是真真切切展现在我面前。
一次完美的邂逅,意犹未尽,然而,前方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我们。
沙漠狮,最后的旱地传奇
沙漠狮,这恐怕是自然界最顽强的狮子了。近50度的高温下,行走在沙丘上,忍受着烈日与干旱,沿着干涸的河床寻找猎物,游荡上百公里是家常便饭,甚至会冒险捕捉长颈鹿——这就是沙漠狮的日常。我有幸追踪到2头雌狮,它们向我的镜头展示了最温柔的一面。
告别沙漠象,我们继续旱地追踪。从对面开过来一辆越野车,司机提醒说前方有狮子。我喜出望外,没想到还能见到更为罕见的沙漠狮。我是从英国广播公司(BBC)拍摄的《脉动地球II》中知道“沙漠狮”这个名字的,里面有狮群在沙漠中捕杀长颈鹿的场面。这个画面正是在此地拍摄的,主角便是这些极为稀有的沙漠狮。作为世界第二大猫科动物,非洲狮属于猫科动物中的豹亚科。
果然,走了不远,前方山坡上就出现了1头雌狮,四肢修长强壮,体毛呈浅棕色,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泽,尾端的黑色球状毛簇十分明显,肚皮上的斑点花纹表明这是1头亚成年的雌狮。它看到我们的车子并不害怕,不慌不忙地从沙丘上走下来。原来它的姐妹正在一处树荫下趴着。2头狮子卧到了一起,我们的车子停在20米开外。向导说这应该是一对3岁左右的雌狮姐妹,脸上的稚气尚未褪去,脖子上都带着项圈,应该是科研人员为便于监测安置的,由于数量稀少,沙漠狮大都被定位追踪。
它们比我之前在纳米比亚埃托沙国家公园里见到的狮子体型更为健硕,有种“婴儿肥”,肉嘟嘟的十分可爱。狮子姐妹相互舔着对方的毛发,毫不在意被围观,每个动作都透着浓浓的爱意。手足情深,那一刻,感恩大自然让我看到这样温馨美好的画面。





从1934年起,人们便记录到有狮群生活在纳米布沙漠北部,沿着骷髅海岸游荡。据观察,它们经常出没在奎斯布河和库内纳河下游地区的海岸、山地和河流之间。这些已经适应了干旱、半干旱环境的狮子是南部非洲的加丹加狮(Katanga lion,也称作安哥拉狮或者卡拉哈里狮)的一个分支,它们耐渴耐热的能力甚于其他亚种狮子。于是,人们称它们为“沙漠狮”。然而,上世纪80年代,这些狮群几乎被当地农民和猎人猎杀殆尽,一度被认为已经灭绝,直到90年代又发现它们少量的活动迹象,科研人员便一直跟踪研究至今。由于加强了生态保护,21世纪初的沙漠狮从仅存的25头达到鼎盛状态,最多时大约有150头。如今,官方估计的数量在112到139头之间。
沙漠狮的族群规模比草原狮群要小得多,甚至很多时候会独自捕猎。它们的猎物清单上,除了羚羊等食草动物,还包括海鸟和小海豹。沙漠狮和沙漠象一样,也可以长时间不喝水,它们从猎物的血液中获取水分。这些掠食动物的活动范围明显要比它们的草原亲戚们大得多,一不留神就闯入了人类的世界,而家畜便成了它们的捕食对象,人类与沙漠狮之间的冲突是沙漠狮面临的最大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