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壶济世
作者: 刘一鸣“夫医者,非仁爱之士不可托也;非聪明答理不可任也,非廉洁淳良不可信也”,我的祖父是一名乡村医生,仁爱,慈悲,智慧,淳良。
村里人找他看病,他从不急着收钱,总是笑眯眯地在账簿上随手画几笔,就当先欠着。村民来还钱时,他也总让他们拿回去,说让他们留着以备不时之需。我尚年幼,不懂祖父这样做的原因。当我提及此事,祖父总是摇摇头,笑而不答。
平日里,祖父总是研究医书,还总希望我能和他一样从医,救死扶伤、悬壶济世,常半开玩笑地说道:“咱家世代行医,可不能断了传承。”我万分不屑,以为他读书读傻了。我立志当一个穿金戴银、呼风唤雨、驰骋商场的大老板,绝不像他一样当什么医生。
童年的夏天,我最爱在村边的池塘静坐。济南的荷花从来都是这么美,一抹粉红挂在荷花的眼角,引得夏蝉为她歌唱,蜻蜓为她舞蹈。我真想就这样待一天—如果没有耳边祖父的唠叨:“荷花也可以入药,味甘,微苦,可以用来祛湿止血。”祖父每时每刻都在给我灌输药理知识,甚至语气都有些着急,像是在和时间赛跑一样。
某天夜晚,明明是满月,月光却被重重乌云遮住,让人没来由得感到压迫和紧张。祖父把我叫到房里,严肃地盯着我:“再教你最后一课,你长大要干什么,我都不再过问。你不是总问我为什么不收村民的钱吗?你看房间这块匾,是我刚从医时在旧货市场花三十块钱买的,后来房子烧毁了,乡亲们合资帮我又盖了一间房,题了这块匾,我用三十年岁月才换得这‘悬壶济世’四字,这也是我一生中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感叹着,祖父把我的手放到了他的脉搏上:“记清楚这种脉象,这就是所谓的死脉,脉象虚浮,忽强忽弱……”
我一脸震惊地望向祖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祖父却只是轻轻点头,将我推出门外。门内,“悬壶济世”四字照耀着祖父的一生;而门外,乌云不知何时已然散去,雪亮的月光洒下,和祖父的遗嘱一起,照耀着我的余生。
祖父仙逝,他一生救死扶伤,死后也将大部分财产捐赠,只将那间药房和那块匾留给了我。送葬那天,几乎全村的人都来送祖父最后一程。我独自坐在药房里,愣愣地盯着祖父留下的古书,上面密密麻麻的很多名字,仿佛这不是医书,而是精神的谱系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