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饭场
作者: 任学明故乡的饭场,是我记忆中一道温馨而朴实的风景线。它像一口永不枯竭的甘泉,在我心中流淌,诉说着温暖、温情、和睦、友爱的过往故事。
我家门外自然形成的饭场,面积约半亩地,呈不规则的四边形,周边放置有大小不同的六张石桌和四十多个石凳或石礅,中间是一片不小的空地。整个饭场是用石板或石块铺砌而成的。它们都是乡亲们抬来的,多数都是原始形成的,个别经打磨而成。饭场能容纳四十多人,紧邻的六七户邻居共享这露天的饭场。饭场由小到大,经历几辈人才扩大到如此规模。我的故乡一百多户人家,大小饭场十多个,承载全村人的吃饭重任。
一年四季,除了寒冷的冬季,一日三餐,男女老少都会在饭场吃饭。即使冬季,邻居们化整为零,几户房屋较大的邻居家里就变成了饭场。饭场中的石桌如同现在饭店的贵宾桌,只有老人和孩子才能享用,青壮年人只能就座石凳或石礅,若亲戚朋友来串亲或较远的邻居端着碗来了,那你得让桌,自己只能蹲着吃饭了。
夏天的傍晚时分,村子上空炊烟袅袅,女人们腰系围裙,在灶前忙着做饭;男人们刚下地回来洗漱后,坐在饭场的石凳上,抽着旱烟,惬意地休息着。
一袋烟的工夫,饭菜就上来了—我妈手捧一大海碗小米饭端给我爸,我爸放下烟袋,大口地吃起来;我和弟弟妹妹端着碗抢到石桌后,也跟着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邻居们也不约而同地端着清一色的大海碗坐在了石凳上吃起来—有吃玉米炒面的,有吃窝头加小米稀饭的,有吃玉米面抿节的,花样繁多,粗粮细做,看似丰盛。整个饭场,热气腾腾,热闹非凡,吃饭声、被饭烫着的小孩儿的哭声、树上的蝉声和小河里的蛙声响彻一片,勾勒出一幅田园乡村特有的聚餐场景。
饭场的温馨和清香味道,至今还不时勾起我的味蕾。母亲和邻居做的家乡饭,是那么香甜可口,回味无穷。如今的大鱼大肉却没了当年的味道。记得那年离秋收还有一个月,我家粮食就没了,只能吃萝卜、南瓜等蔬菜充饥,是邻居们,你一升,他一碗地接济我们。在饭场我们五个孩子也没饿着,是邻居们,你一筷子,他一勺地将饭菜往我们碗里放。在我的记忆中,那是我最香甜、最难忘的饭菜了。
我们村有一位残疾的退伍老兵,还有两位军烈家属和六位年迈的老人,他们都无儿无女。但乡亲们的无私照顾,胜似亲人。乡亲们自发地让这些老兵、军烈属和孤寡老人在全村十多个饭场轮流吃饭,逢年过节抢着让这些老人到自己家里过。不仅如此,那些逃荒的、要饭的、过路的都能在饭场吃到一顿饱饭。
在那粮食歉收的年份,乡亲们都是互帮互助、相互接济走过来的。正是这些饭场,承载了乡亲们的辛劳与希望,将五谷杂粮变成了一碗碗饱含家乡滋味的饭菜美食。正是这些饭场,承载了乡亲们互帮互助、乐善好施、和谐和睦、团结友爱的传统美德。远在他乡工作的我,每逢过节或夜深人静时,心中便时常浮现出那热气腾腾的饭场,内心便涌起难以言说的温情与思念。
故乡的饭场还是多功能的,兼有开会、听书、讲故事、婚宴、玩耍之功能。
在饭场吃罢晚饭,队长便理所当然地坐在主座,首先总结今天的劳动,在工分账上记录今天的出工,然后安排明天的农活儿。
在饭场听老人讲故事,是孩子们的专利,花木兰参军、杨门女将的故事等,都是我儿时经常听到的,如今还能耳熟能详。说书、听书则是大人的事,小孩儿们似懂非懂,只是凑热闹罢了。而中间场地是他们每天踢毽、打碗、跳绳、摔跤等玩耍项目的乐园。
谁家办喜事,饭场就更加热闹了,全村人都会来帮忙或贺喜,饭场的香味更浓了。
斗转星移,日月如歌。家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过去的土坯房变成了如今的钢筋水泥结构的红砖瓦房。记忆中的饭场被家家户户宽敞明亮的餐厅、厨房,以及锃光的木制餐桌、椅子所取代。但在我的心中,那热闹、温馨、和睦、香甜的饭场,仍旧是家乡亘古不变的标志,是绕过大地山川,穿过时间长廊,永驻心灵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