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新马泰”

作者: 邱轶

一、新加坡故都的秋

“我愿意为你,忘记我姓名。”“我愿意为你,被放逐天际。”

我喜欢深居简出和深居简出的人。有人说,我适合经营花店,我立刻描绘出这样的场景:一尘不染的落地窗,娉婷纤柔的女子守望着满园繁荫。乘轩冕之中,有山林气味;处林泉之下,怀廊庙经纶。被人建议经营花店的时候,我正值大一,开往大学的公交车经过“五月花”,一曲《我愿意》扣人心扉。

有时候,我真的愿意遁入郊野,一遍复一遍行吟风吹麦浪,行行重行行咀嚼,瓜熟蒂落,枕鸟鸣卧虫萤,留一方净土集十二生肖,不屠不宰,寿终正寝,各有安排。

然而,花鸟鱼虫自有天命,我也有自己的命运。花鸟鱼虫需要适宜的经纬、水汽、温度,我通晓各级卷轴文理书籍。不在其位,情浓劝微;倘在其位,权倾言凿。

这世上总有一些陌生而熟悉的人事位置,让人从漫不经心变得死心塌地。异国或是他乡,我和谁在交换向往。

“乱离年少无多泪,行李家贫只旧书。”

本来我想把郁达夫《故都的秋》读一遍,接着把“新马泰”的教研论文完善,正经事成功以后就可以自娱自乐地进行“新马泰”游记篇。但我发现,是不是年纪大了,自控力反而越来越弱了,情不自禁地买了一堆漂亮的衣裳,好像它们等着我,等着诠释似曾相识的风景里不经意的暗示。

我对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没有抵抗力,就像《故都的秋》的副标题—《只缘心动说风幡—沉沦》,就是这样感性而回避,清冷向往的热泪盈眶,每日都如“黄莺久住浑相识,欲别频啼四五声”。

断断续续地在国外也有半年了,我常常喜欢把半年国外的生涯和半年北漂的岁月联想在一起。不同的是,半年北漂的日子我每天喝一两瓶二锅头,半年海漂的日子没有那么烈,浅浅淡淡一两瓶清啤。月朗星稀的时候,灯火通明的百姓人家真实而平凡,一座城市有一座城市的悲欢离愁。朝晖夕阴,瓦砾游廊。

我想,我还是深爱华夏文明的,寻访浪迹,仍不过争鸣片瓦。是的,我喜欢的还是“新马泰”的瓦,任它繁华,任它新颖,总不过仰首掂起抚触可及的顶层黛墙红瓦,那里有华夏文明的渊源。

泰国的风景自然色泽绮丽,日升日落都映满整座城市,大片大片的别墅般主体居住群,都镀金染色,就像遇到的每个人含笑温暖地望着,不说话也很好。泰国人每天一种色调,像彩虹等着好雨。

新加坡就素净淡雅了,好像不事冗节的君子之交,坦坦荡荡的赤诚。我在窗前看书,你在窗前看我。我是千年不变的白底黑字,你是万般下品的愁云惨淡。我喜欢的你是寂静的。

马来西亚,风情而浪漫。蜿蜒曲折的道路和木屋,美得不真实,每棵树都有它的表情,或俊逸,或婆娑。他们的汉语有乐音般的台湾腔,他们的英语有描述性的诗意盎然。尽管我无暇深究,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东南亚炽热浓郁的流转回味,以我顾盼生辉的眸,诉一衷复兴的断肠。冷艳的、媚俗的,都是不褪色的故事。

二、马来西亚热浪岛

(一)探海热浪岛

生于忧患。

陆游的《示儿》写道:“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我有过两次沿着海边一直走进海里的想法,一次是悲极,另一次也是悲极。

人的记忆真是神奇,人生三恨也好,长恨也好,忘记了恨却已然盛满了悲喜,忘记了恨却已然以为是熟悉的向往。

在我考取北京电影学院博士后,我去了故宫,看到有很多极小的鱼拼命地逆流而上,其中有一大半游不过沟壑,重来再重来。

我就像那些鱼。一望无垠的翻涌压力很大,顺势随波逐流也很幸福,像最温柔有力呵护的紧致拥抱,稳稳地托着。我试过几次逆行游向深海,阻力很大,探不到底的时候很慌,呛过的海水很咸。

(二)沉沦深海

明明可以靠海听浪涛澎湃哗哗沥沥,偏偏要靠窗听雷鸣风雨滴滴答答,我还是一个人在户外喝着酒写论文,酒店的日记本镶有暗香缠魂的玫瑰花瓣。

作为一个童真幼稚的人,儿童节抒情算不算正好合适?数场恋情教会了我几个道理。本科时,主权是睁只眼闭只眼才可以保留的;硕士时,高数和《离骚》有关;博士时,我以生命之爱领悟了逻辑回归和梯度正相关。

有时候,真的想嫁给一个卖早餐的就好,粥可温,立黄昏,若是太矫情,牛肉面、热干面也是可以的,大碗宽面也味道极好……灵与肉升华一把也行,鸡翅、鸭脖油腻了些,也许健康呢。

雨“噼噼啪啪”有些爆裂,我还是淡定些修改论文吧,再送自己一幅画。

我要沉沦到海底,爱上沉沦,爱上深海。

(三)工作小结

论文真的写了半年了。经历了国庆憧憬,圣诞搁浅,春节拾起,生日知网,青年节新加坡孔子学院。我的第一篇知网论文,越改越有感觉,其实只要用心,作品都是活的。文字组织、知识产权、投稿辗转、外汇波折,各种艰难,各种苦闷,各种泪与笑,各种……还是不够满意,还有小半部分有待完善。我终于体会到了论文写作的痛快。在我多年文艺创作的年华里,论文都是不够重视也没有多大兴趣的—但是此篇,真的是汹涌澎湃、波澜壮阔、泪雨滂沱、心潮起伏,以及命悬一线。

学术生涯,我本来真的不敢想,但真的被自己感动到了。本科的论文真的没有这些感觉。我还记得本科论文一万字,写着写着,另一部小说却写了二十万字,差点儿坠楼,想过跳香江;晕过公交,哭过三天三夜,一秒不停歇。

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果然是长进了呢……嘚瑟一小会儿,原谅一下效率。

听马来西亚世纪大学孔子学院的商务汉语课程,整体有提纲挈领之作用。好工作真的是应该珍视,很遗憾的是我的英语真的差得离谱,会议听得懂只言片语。我知道,仅有努力是不够的,素质达不到,其他条件再好也白费了。所以,秋秋还得努力,努力,再努力。

阅读马来西亚中学语文教改,有幸思路如出一辙。鼓励一下一直在努力的自己吧,强调哪怕装作很努力也是有好处的,至少真的可以感动自己,在任何阶段。孔子学院很规范,好工作应该用心珍视。

其实,我是个能力有限的好人,无论学业、工作、感情、生活方式,都力求名副其实。有时候,我觉得各方面都很失败,但平静地分析后发现,路都是走出来的,或波折蜿蜒,或平步青云,至少活着不平淡吧。唯一对不起的只有父母,大多数普通人都是一辈子对不起,但我的对不起,真的只是因为我的任性。人和人生命之初能有多大不一样,真的没有多少。我喜欢今天孔子学院的文件,教学知识点累积、螺旋上升和几何级数扩大。我这几年喜欢和田禹比较,如果我没有感情用事,我以为,他和我的综合实力差不多;但我还在实习,人家再回国就是厦门大学教授了。我问他为什么,他说,选择。

大多数时候,我不想去接受现实。虽然不至于混世,但我真的耗不起了。有幸独自在国外的日子,我已经放弃了感情,也没有别人可以帮到本质。所以,我必须知道应该获得怎样的成绩才对得起我付出的代价。马来西亚孔子学院的实习,我也不指望有多大成就,但心态很重要。如果我改变不了懒惰的世界,我至少不能失去我的上进和执着。

我的论文关键词修正得体,但图例部分电子文档处理能力须强化;论点应补入研究价值,论证上关于文学色彩技巧、论证技巧应补入量化分析系统性、专业性;教案进度应增效;HSK教材参与性应主动增加。

虽然我做PPT真的很慢,视觉冲击力的独立性应补入多元视野,有无数的选择,但是正视自己是幸福的事情。我的悟性确实不高,没有什么建树,但审美本来就是一种文化培植,表情达意本来就是一种深耕,领悟也是一种尊重。

论文的纲要已经有思路了,要努力做好;论文已经修改初稿,补入郁达夫、张爱玲部分就可以完成,不能再拖延。讲座确认事宜应该主动去做,至少在本周内完成电话确认。HSK课程的教材应主动请示。用心,更用心。要条理清晰、简单有效,要提高效率。

结合我在研究生期间的论文和工作经历,专业知识还是越看越深化。厚学真的应该强调“厚”字。我觉得马来西亚世纪大学的教育学对于我而言还是很有意义的,我也想过考厦门大学的教育学专业。其实,文学也好,教育学也好,专业课的书籍真的是越读越厚,如果我想扎扎实实地考出好成绩,还是很不容易的。因为感性,我的文艺学成绩历年都比较好,教育学可能理性的层面更多吧。如果文艺学和教育学只是给我提供普普通通的岗位,我应该养不活自己,但我还是不遗余力地耗了这么多年,系统化、规整化地把生活阅历融入文本,是我的理解力和悟性,也是漫长的累积。

有时候,我真的很忧愁,靠文艺学和教育学怎么赚钱,怎么活命?但我实在是没有别的爱好了。虽然我今天听说雅思要6分,就有点儿绝望,但我还是很认真地决定,泰国那边就算了吧。我自始至终都是觉得管理学不适合我,总的来说我也不算完全急功近利的人,但对于教育学,我真的急迫。

PPT我做得少得可怜,《荷花》那篇还算可以。我觉得,作为一个孩子气的人,在某种程度上,也不是完全一无是处,教孩子有一点儿孩子气还是可以的。

各种成功人士都强调做人比做事更重要,容易有成效。我一直觉得,如果情商和智商没有平衡好,我宁可把事做得漂亮。我承认我做不了管理,且教育学肯定是我这辈子倾力而为的事业。

我想起本科毕业的时候,连小学老师都应聘不上,那又怎么样呢?小海终于还是进了出版社,田禹终于还是做了大学老师。有的人一如初见,有什么不好,还有人比小海更适合文艺,还有人比田禹更适合教书吗?很多人都是凡夫俗子,也谈不上什么大器晚成,但不只是我,其他人都觉得他们就应该在那种特定的位置上,无可取代。当然,我觉得活出自己本色的人,是真的可以的。

三、泰国海岛

(一)沙美岛

如果数不尽浪花浮沉,那么就记得海滩的贝壳吧。

第一个贝壳的故事。厦门,九夏生寒。我从全球第三大广告公司灵智精实离职,过着专升本的日子。

外国的贝壳的故事。一枚来自日本,孙中山纪念馆。我拒绝听爸爸妈妈的话入职湖北省总工会和中国移动武汉分公司,一定要考研究生的日子。另一枚来自泰国芭提雅。我从中国排名前十的“华科大”离职,等待外派出国的日子。

以上的陪伴都来自我的母亲。她陪着我路过我路过的海,收拾好我爱过的遗落海边的贝壳。我的贝壳风铃,听得见诗和远方。

俯首拾贝,仰首望日。一定会记得模糊地等待黎明的时刻,第一道曙光将天际一层层照亮,突如其来的破晓引着我不断攀向高处去追逐日出的盛景。天色正好,这边云霞镀金似彩浪行空,那边行至水尽,坐看云起的海天相接。

(二)芭提雅

第二天回国,我在泰国的最后一晚,选择了芭提雅。只为陌生,只为姹紫嫣红,只为海浪声声,只为潮起潮落。初来泰国游沙美岛,我有贝壳与日出的故事。岁末见芭提雅,我想,是我心里那片海的回音。

我熟读外国文学巨著,熟知文艺理论鉴赏,熟练文学创作技巧,却看不懂最简单的言情。正如我家境好,颜值高,工作顺,却一天天熬着孤独终老。或许也是幸事,我如愿以偿。人过久了一种状态会习惯,我想我是习惯了不甘心,习惯成享受。但是,我也不能去有所作为,只是静待。看不懂就不看,放在那里,这我知道。

我已经有四年没有写过爱情,也在四年前看的纯爱恋文《红玫瑰与白玫瑰》。其实,我还是更喜欢巴金的“爱情三部曲”—《雾》《雨》《电》。我看过太多男作家的作品,而女作家的作品分析是我的弱项,太细腻的剖析,我竟然都不相信。或许,我从来都是一个太主观的人,不去理解别人,也不诚实地理解自己。

我可以接着唯美地写潮起潮落,但为了诚实、简单,我决定用直白的语言写我的感情。四年前,我狼狈地逃到国外,期待所有方面的新篇章,以此种心情,在这样的层面上,我的异国生涯是有意义的。在我逃离的无望中,未知的期许都是美妙的新生。

我徜徉在夜色朦胧中,嗅着空气中浓烈的腥味,竟然很享受。无限广阔的深沉才有如此与诗情画意不违和的生灵气息。我躺在细雨迷离的沙滩上,期待着搁浅的航艇某日同我再启程。我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从自娱自乐到笑语欢歌,我想我是美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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