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娟子

作者: 郑亚演

近日相传,海东要建立一个新区。做梦都想着发财的生意人便纷纷涌进来了。

今天,鸡刚叫过头遍,小娟子就爬了起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两手托腮在想心事。

母亲听到响声,总觉得这几天女儿像个闷葫芦似的,便静悄悄地走到女儿身边,一手把灯拉着,一手摸着女儿的肩膀问:“三更半夜的,你像根木头一样杵在这儿干吗?”小娟子努着嘴,两个又圆又大的眼珠上下滑动着:“妈,你睡你的,我睡我的,别管闲事。”

小娟子今年二十六岁了,人生有多少个二十六年啊!那年她从卫校毕业时,年龄刚好二十二岁。因愁于找不到工作,多门亲事都被她推脱了。转眼又过了四个年头儿,她还是“光棍儿”一条。是她长得难看?小娟子被誉为“村里一枝花”。是她眼光高?小娟子家庭贫寒,没有眼高的资本。

小娟子二十三岁那年,出落得像花一样漂亮。那时,本地的一家“康宁”药店正在招聘捡药工。她得知后,立马去应聘。她刚到药店门口,老板就点头同意了。

小娟子到药店上班没几天,药店的生意立即红火起来。老板娘觉得奇怪,一打听才知晓,原来好些人不是来买药的,而是冲着小娟子来的。老板见生意兴隆,营业额倍增,仅在一年内给小娟子加了两次薪。小娟子当然高兴极了。她在药店里勤快得像一只小喜鹊,欢蹦乱跳的。

老板娘看着近日门庭若市的药店,也是开心得不得了;但一看到老公整天咧着嘴,她心里像灌了几瓶醋似的。“好呀,你这老鬼想向小娟子献媚,我叫你死了这份心!”老板娘心里嘀咕着。然后,她做了个鬼脸,把老公拉到一边,并嗲声嗲气地说:“老鬼,咱儿子狗崽今年三十了,还是给他打打主意吧,叫红姐出面给他提个亲。”老板挠挠老秃头,瞪了她一眼,心想,这婆娘还有点儿心计。他没有说出来,只是暗暗地表示默许。

第二天一早上班,红姐就把小娟子拽到身边:“娟子,老板娘已经看上你了,你觉得他们那个儿子怎么样?”小娟子默不作声,走回柜台给顾客递药。

近来,小娟子比往日更勤快了。老板娘看在眼里,乐在心里,还不时向小娟子嘘寒问暖。闲暇时,老板娘还催狗崽来店里凑凑热闹,献献殷勤。小娟子当然知道老板娘是什么意思,只是出于礼貌,见狗崽也长得还算高大威猛,只是偶尔与他搭讪几句,免得老板娘板起脸孔来。但奇怪的是,小娟子在店里反而沉默寡言起来了。红姐不解个中奥妙,老板娘更是无端猜测。那天中午趁生意淡些,红姐走到小娟子跟前,然后轻声对小娟子说:“能看上狗崽不?”小娟子耸耸肩膀:“考虑考虑。”她朝红姐的后背拍了几下。

“五一”放假那天晚上十点多钟,小娟子更换衣服准备下班,见狗崽突然拿来一沓标价纸片,鬼鬼祟祟地钻进药库里。小娟子觉得奇怪,暗地里留意他在干什么。只见狗崽把原定价的纸撕下来,然后贴上新的标价。小娟子没吭声,还是和平常一样,下班直接回家了。

第二天刚开门,一位老人就走进药店,要了一瓶五毫克非洛地平缓释片(降压药),他手捏药盒把四十元钱递给狗崽。狗崽收下三十八元,然后退回两元给老人。老人感觉不对,问:“哎,小伙子,补错钱了吧?”“不,这药提价了。”狗崽应着。后来,老人执意要把药退掉,而狗崽拒退,于是两人便争吵起来。再后来,红姐和小娟子过来调解才止住争吵。

小娟子上班没一会儿,又有一位中年妇女要买这种降压药。小娟子把药放到中年妇女面前,中年妇女在柜台上放上三十三元整,拿药便走。小娟子追了过去叫那妇女再交五元。“哎,怎么啦?不是三十三元吗?”小娟子朝买药的眨眨眼,小声说:“老板私下提价了。”中年妇女:“黑心老板!”骂了句,钱也没给,就走了。

当天,狗崽盘点营业额,发现少了钱,便向母亲汇报。老板娘立即暴跳起来:“谁把钱贪了?!”小娟子没作声,只是脸色有点儿难看。她想了想才把中年妇女少交钱的事告诉了老板娘。“哼,人不可貌相!”老板娘愤愤地说,“竟敢背着我卖起人情药了。”

那晚,夜色朦胧,晚风吹过路边的大王椰,发出沙沙的响声。小娟子慢慢地走在烟雾打湿的石板路上。微风轻轻地撩动她的鬓发。淡淡的带点儿寒意的月光,照映在她的脸上,使她苍白的面容更显妩媚。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回到家里,她一头扎到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母亲见女儿八点半还没起床,便敲了敲门,又叫几声,便推门走进来了。小娟子默不作声。母亲把被子掀开时,小娟子才从鼻子里发出声来:“我不干了!”然后,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叫母亲把手机递过来给红姐打电话。电话拨通后,她说:“红姐,麻烦你跟老板说声,我感冒了,今天上不了班。”

小娟子第二天也没去上班,第三天依然没去,之后再也没有去上班了。

小娟子在家里为母亲打理家务,有时也下地种种菜,闲暇时看看书,并为弟弟织织毛衣。

半年的时光在不知不觉中悄悄过去了。

后来,经表姐介绍,小娟子到一个远房亲戚的成衣档卖成衣。女老板姓黄,曾经做海鲜生意,经营得也不错,赚得盆满钵满的。近来,她嫌做海鲜生意脏,正改行经营成衣生意。

小娟子到档口的第二天,女老板便交代她:“做服装生意要善于察颜观色,看顾客是不是中意眼前的货物,然后层层诱导,客人看上的,你要把价钱抬高,待他们压价到一定限度,并感觉满意时,你把衣服往他们兜里一放,准会交易成功。”小娟子听着,只是暗地偷笑。

那天,女老板从增城进来一批成衣,据说价钱才几十元一件。女老板却要小娟子把价钱抬到一百五至二百元。小娟子为人老实,看到女老板的所作所为,总觉得这些做生意的都赚的是黑心钱。做人不能昧着良心坑蒙拐骗。小娟子想着,心里总不是滋味,当天晚上便找借口跟老板辞职了。

几天后,小娟子又来到闹市一家叫“客如云”的酒店当服务员。老板是邻村的牛三。这家伙生意头脑好,年轻时走南闯北,现在年纪大了,图清闲才来这里经营酒店。与小娟子同事的是几名外省姑娘。刚来到这里,大家都不太爱说话;但在一起端茶上菜,忙完活儿,又在一起拉拉家常,大家很快就混熟了。

这个夏天闷热得像火烤一样,几个外省姑娘的穿着都单薄性感,小娟子却穿得严严实实,短衬衣还要套上一副手袖。老板见小娟子一本正经的,就指使他的小姨子开导小娟子:“接待客人要亲热点儿,衣服穿得开放些。”小娟子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但她无法做到。

或许是经营不当,近期生意显得冷淡。老板牛三责怪这些姑娘不会吸引客人,说如果继续这样,就把大家都“炒鱿鱼”了。

吃晚饭时,老板的小姨子故意把位子移近至小娟子身边,轻声地问:“娟子,你今年多大了?”小娟子无话,先是伸出食指、中指,接着又伸开四根手指。“怎么,是想给我打张好牌?”小娟子比画完,她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咦,聪明,举一反三。”老板的小姨子接着说:“市里有个工程老板,今年三十二岁,想托我给他物色一个对象。前天我推辞了,后来想想,你还是合适的。要不要你先跟你妈妈说一声?”稍停,她又说,“人家有别墅,还有宝马、奔驰。你好好考虑考虑,要不要叫他过来相识一下?”“哪儿攀得起啊。”小娟子摇摇头。

就在当天中午,小娟子的母亲来电话,说村里三婶上门提亲了,对象是邻村一个养虾专业户,要小娟子回家一趟。

小娟子回到家里与邻村小伙子见了一面,心中拿不定主意,只好将酒店那门亲事告诉母亲。谁知母亲听了点着她的额头:“你看,你这傻丫头!不早点儿跟我说这事,那里是城市,人家又有钱,怎么不答应呢?”小娟子低头不语。

工作不顺,婚事纠缠,让小娟子感到身心疲惫。我是一只到处寻找栖身之地的飞鸟,哪里是我的归巢呢?小娟子默默地想着心事。

一大早,小娟子又回到酒店。或许是她的穿着改变了,一些顾客在茶余饭后故意逗弄她。小娟子看不顺眼,感到尴尬,她心里暗想:钱再多,我也不稀罕。她向老板娘说声“再见”,工资都没领就直接回家了。

在家里这几天,小娟子怎么都睡不着觉。母亲要她答应市区那门亲事,她冲着母亲说:“妈,人家有钱有车又怎样!要嫁你就嫁给他吧,反正我不嫁!”母亲气得直跺脚,指着她说:“你想做尼姑?”“城市、城市,你就整天想着城市!过几年,这里也有大马路、大商场、大公园、大宾馆、大影院,这里才是城市中的‘城市’。我哪里也不嫁,要嫁就嫁海东新区!”她从沙发上蹦起来。

这时,远处传来长长的鸡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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