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何止是悠闲

1057年4月，二十岁的苏东坡中进士，因母丧在家服孝一年多。1059年10月，举家迁往京师。他们从四川眉山出发，一路饮酒吟诗，饱览湖光山色，第二年春才到达京师，用时四个月。1071年7月，苏东坡离开京师到杭州任职，路经淮阳在弟弟苏辙处住了七十多天，11月才到达杭州。行程又是四个多月。那时人们是多么悠闲啊！

科学技术的发展提高了人们的出行速度。从1519年9月到1522年9月，麦哲伦和他的船员们，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完成了人类的第一次环球航行。今天，环球一周只需二十多个小时。科学技术还为人类获取生存资料节省了大量时间。一百年前，人们为了制造一件衣服，仅织布就得花一个月时间，今天不到一小时就可以织好一个人一年需要的布料。

人类能不能生活得从容一些？2009年4月，英国人举办了为期十天的“伦敦慢下来”活动。活动的组织者称：“节奏紧张的伦敦人每天忙得像兔子一样蹦来蹦去，稍微走慢点儿就会引来人们的不耐烦，进地铁站的时候如果掏票动作慢了点儿，后面的人就恨不得把他直接扔过去……压力太大、节奏太快，实在无益于都市人的身心健康。”

科学技术为人类节省了这么多时间，为什么时间变得更加紧迫？

根本问题在于，人类的欲望没有止境，人类的生活方式越来越失去理性。

过去一个人出行，迈开两条腿就行了，慢是慢些，但不需要很多人为他服务。现在一个人出行，只需悠闲地坐在一架两千斤重的复杂机器上，快是快了，但制造这架机器要花多少时间呢？用这架机器又要花多少时间呢？过去穿衣，只要保暖、大方就行了，大家穿相同样式的衣服觉得很自然。现在追求多样化，服装的设计、生产、销售成了一个庞大的产业。为了保证人们能即时通讯，建立庞大的通信行业和与通讯相关的行业需要多少时间呢？

为了满足人类不断增长的欲望，新的行业不断出现，每一个行业又需要其他行业为它服务。各个行业相互依赖、相互交织，社会生活也比过去复杂了。而这些繁多的社会需求，复杂的社会生活，其中有些并不是人们生存所必需的。但是，一旦这些行业建立起来了，社会关系建立起来了，就是新的就业机会，就是利益关系。

忙，本来是为了提高生活质量，而结果呢？生活质量反而下降了。

我们可以从热力学的角度来评价我们的生活方式，也就是用“熵论”来评价我们的生活方式。“熵”，就是自然界中有用能量变成无用能量的程度。爱因斯坦认为“熵定律是所有科学定律之最”。英国著名天体物理学家爱丁顿把熵称为“整个宇宙中至高无上的哲学定律”，我们的衣、食、住、行、用，最终都是把有用能变成无用能，都会给环境增加混乱。因此，人类的生活是以环境中熵的增加为代价的。今天，在经济统计中，用消费量作为衡量生活是否“幸福”的指标。高消费，成了人们的追求目标。从熵的观点看，高消费就是高增熵，就是加速恶化人类的生存环境。

如今世界各国发展经济有三个动力：内需、投资、出口。内需是国内的消费，投资是未来的消费，出口是外国人的消费。也就是说，消费是推动经济发展的动力。为了推动经济增长，就千方百计地扩大消费。高增长是靠高消费推动的，而高增长又是为了满足高消费。但是，高消费并不一定会带来真正的幸福生活。

走出高消费、高增长之路，是人类摆脱危机之路。我不是提倡回到茹毛饮血的时代，不是提倡从汽车回到步行，而是告诉人们，对经济增长要保持理性的态度，要以理性的态度来检讨今天的生活方式。理性的生活方式应当是，以最少的消费，获取最大限度的幸福。幸福是人们的一种主观感觉，现代人们认为过去的生活方式不幸福，其实，处在当时环境的人们并不会感到不幸福。简单就是幸福。

要改变高消费的生活方式，就得改变人们的幸福观、审美观，就得在各个领域刷新人们的价值观念和行为准则，也将改变社会活动规则。人类必须具有高度的理智，才能够实现这一重大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