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街区相对论
作者: 陶短房许多人都知道,美国“最不安全街区”通常位于大城市,如“红砖森林”位于第一大都会区纽约,“暴力之都”芝加哥则是全美第三大都会区,而在加拿大情况则正好相反。
“越小越不安全”
2020年,《麦克琳》杂志在《在加拿大最危险的地方》汤普森年度报告里,分析了全加拿大多达237个城镇和街区,依照加拿大统计局针对各地警方数据给出的“犯罪严重程度指数”(CSI,综合犯罪数量和严重程度指标,主要参数包括杀人、盗窃、毒品犯罪和青少年犯罪),得出了全加拿大城市街区平均CSI值为82.44。平心而论,这是一个在工业化国家中相当不错的CSI值,表明加拿大社会治安还算良好,社区居民安全感较高。
在“最危险的加拿大社区”中,CSI排名第一的是人口数量仅为14146的曼尼托巴省汤普森(CSI值为570,过去10年增长10.08%,其中凶杀案率21.21,远高于全国平均值1.76;性侵案率339.32,远高于全国平均值75.89;涉枪案率35.35,远高于全国平均值7.58;不良驾驶事故率1095.72,远高于全国平均值190.49;毒品案率650.36,远高于全国平均值20.03;青少年刑事案率445.36,远高于全国平均值13.01),而“变得最危险的加拿大社区”则是萨斯喀彻温省人口数量仅为13890的北巴特福德,排名前十的是清一色的“老少边穷”。
与之相比,加拿大著名大城市的CSI值排名都偏后,如埃德蒙顿排在第25位(129)、温哥华排在第59位(108)、“黑手党大本营”蒙特利尔排在第63位(75)、卡尔加里排在第71位(90)、人口最多的多伦多排在第124位(59)。除蒙特利尔外,所有上述大城市2020年犯罪率同比都略有上升,但2021年同比则全部有所回落。耐人寻味的是,“最危险的加拿大大都会”排名中,也仍然是“越小越不安全”:CSI值最高的埃德蒙顿是5个大都会中人口最少的,而CSI值最低的多伦多是人口最多的。
除了“越小越不安全”,另一个有趣现象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北美著名的黑帮集散地、臭名昭著的“红蝎帮”“联合国帮”发源地和大本营所在地——不列颠哥伦比亚省阿伯茨福特,虽然整个加拿大太平洋沿岸地区的帮派、贩毒暴力犯罪都可追溯到这里,但这个社区本身却出奇地“安静”,以至于近年来日渐成为西海岸小有名气的养老圣地。
许多分析家认为,加拿大内陆交通闭塞、人口结构单一的小城市生活单调乏味,机会匮乏,人们容易产生烦躁绝望情绪,加上警力不足,犯罪率往往居高不下,但更多是诸如“闯空门”和酗酒滋事之类的“小打小闹”,而大城市的恶性犯罪则要严重得多。
比如“大城市中最安全”的多伦多,其“安全”与否要看怎么衡量:如果从“闯空门”或小偷小摸方面来讲,多伦多的确很“安全”,但这座大都市每10万人中年平均发生凶杀案2.57起,比加拿大全国平均值(1.68起)高出甚多,更是伦敦(1.20起)的2倍多,大有赶超世界著名“谋杀都会”纽约(3.40起)的势头。更要命的是,这一数值已稳定了近30年。除此以外,多伦多持械抢劫和枪支犯罪发案率是全国平均值的2倍多。一些社会学家和犯罪学家指出,相对于小城市、边远社区,大城市里人口稠密的社区构成复杂、贫富混处,容易藏污纳垢,因而,要么不出事,一出事准是大事。
笔者全家既非嗷嗷待哺的贫民,也不是腰缠万贯的富豪,而是21世纪初在众多外来移民中占比最高、最平常不过的技术移民,初来乍到不免随大流混迹于大都市成熟社区,也因此鬼使神差地体验了大城市中多个著名的危险社区。

蒙特利尔教堂区:“水过地皮不湿”
笔者从小就学法语,所以来到加拿大后便轻车熟路地选择了法语省份魁北克省。但我太太并不会法语,于是被先一步移民温哥华岛的亲戚劈头盖脸地进行了一顿“魁北克不宜居”的灌输,吓得她差点打算卷铺盖走人。我好说歹说,她才勉强同意“先去看看再说”。
我们的第一目的地是魁北克最大城市、加拿大第二大城市蒙特利尔。行前就听说那边贼多,因此特意少带现金。由于我在非洲的工作仍然保留着,因此顺利申请到了加拿大皇家银行(CIBC)信用卡,并且用这张信用卡购买了往返机票,大有“一卡在手,料也无妨”的豪迈气概。没想到刚上飞机不久,这股踌躇满志的劲头就被第一个意外冲得荡然无存:加拿大国内航班没有免费食品饮料提供,只能自己花钱买,我刷卡买午饭时惊讶地发现,买机票时还好使的信用卡被冻结了,这下原本预定好的酒店也住不起了,只得在飞机上一位“社会人”的指点下,转而去一个名叫教堂区的“廉价社区”碰运气,那里有多人合租的大车店,是随身携带不多现金的人承受得起的投宿地点。
仗着法语好,在一位碎嘴子出租车司机的帮助下,我们在教堂区找到一间诨名“新移民接待中心”的大车店,二楼6间房,6家人各住 1 间,厨房客厅共用,没有无线网络,上网只能在客厅排队等着连线。除我们外,另5家房客中居然有2家华人,他们也好,房东也好,都交代我两件事:一是“随手关门”,二是“晚8点后没事别乱逛”,因为这里治安不好。
我们摸到这里安顿下来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总不能饿着吧!于是我把太太留在房间,独自出门“探险”。但见空巷里灯暗人稀,不时有两个衣着古怪的同性诡异地快速接近,然后一碰即分散。偶尔在灯光稍暗处,会看见衣着夸张、烟不离手的女人,跟凑近她们的异性窃窃私语。
街角一家杂货店还开着,我推门进去。老板是个越南华裔,法语流利,也能说几句汉语,见我面生,攀谈几句后便嘱咐我:“没事别乱逛,这里对生人不友好。”听人劝吃饱饭,我买了些吃食掉头就走,刚出门便被 3 个戴毛线帽、手里拿着家伙的半大小子堵个正着:“哥们没钱买烟了,借点儿。”
这 3人一身大麻味,闻着我就头晕。我决定乖乖听话,不过我真的没钱——本就没带多少,下楼买吃的只拿了20元,买完找零剩 1元。或许是我的寒酸激发了他们的“友爱之情”,他们嘟囔了几句就把抢过去的食品塞还给我,也不要那 1元硬币,转身走了。

几天后混熟了我才知道,教堂区是蒙特利尔轻微犯罪率最高的社区,还有个华人被偷抢率最高社区的名声,果然,第 3 天晚上我又被人顺走了钱包。好在我有个极好的习惯,就是从不在钱包里放钱和重要票证,扒手这回肯定是大为失望了。
又过了一天我出去办事,回来路上接到太太打来的电话:“我被狗咬了。”
我匆匆赶到,见一伙“老外”围着我太太和一个五大三粗的白人老太太,边上还有只脏乎乎的串种小狗。一问得知,我太太路过时,被老太太未拴绳的狗扑过来咬住不放,好在她穿着厚牛仔裤,只留下两排深深的狗牙印,有点疼但并无大碍。警察也到场了,松了口气的我仗着口语好赶紧交涉,成功调动了警察和围观者的情绪,大家七嘴八舌,同意我的主要论点——老太太应该“意思意思”,否则这事儿没完。
老太太尴尬地沉默半晌,最后憋出一句:“你们把我这狗拿走吧,反正我也快养不起了,别的我啥也没有。”这意思分明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无奈,只得罢了。
后来我结识了熟悉当地情况的朋友,得知教堂区是蒙特利尔市区出名的贫民窟,所以治安状况不佳,小偷小摸、街头小毒贩、流莺猖獗。作为北美黑手党的发源地,蒙特利尔的“黑老大”们当然不屑教堂区这样苦巴巴的地方,他们的地盘在市中心圣劳伦斯河两岸的老房子里,这些老房子许多是昔日的商行、货栈或娱乐场所,因为不少建筑使用红砖外墙,所以也有“红砖区”的俗称。不过,这些黑手党经过百年沧桑,如今要么销声匿迹,要么悄然“洗白”,即便仍在江湖,也不是我们这些外地过客所能得窥门径的。我太太从事的是物流行业,对码头、仓库有特别兴趣,在蒙特利尔的日子里,我们还真去了“红砖区”几次,黑帮老大固然一个没看着,传说中的“危险街区”也丝毫看不到端倪,在那里遭逢的最大人身威胁居然是风——当时虽已是4月初,但圣劳伦斯河畔依然寒风凛冽,想攀上河岸看个仔细的太太猝不及防,居然被寒风结结实实地给拍了下来,摔个灰头土脸。
“水过地皮不湿”的蒙特利尔之行被太太恶狠狠地盖了个不宜定居的戳,随后十几年,我们一直定居在号称“世界最宜居城市”的大温哥华都会区——可事实证明,“危险街区”到处有……


温哥华的“危险街区”
在温哥华的第1天,我就领教到了“危险街区”温东奈奈莫的厉害:昏暗街灯下两伙“路怒”在街边打个昏天黑地,我们出门时他们已开掐,我们回去时他们还没打完。第2天电视新闻里说,这场群殴重伤2人,轻伤十几人,警方抓了30多人。
这里风光秀丽,街边种满樱花,开花季节是小有名气的赏樱景点。然而,这里毕竟处在温哥华东区的“两不管”地带,加上留学生和服务业从业者等单身年轻人多,租房客和外来户多,人口构成复杂,大半个世纪以来就是有名的“问题街区”,因此虽然地处闹市,这里房屋的售价、租价都比周边社区低了一大截,入夜更是风声鹤唳。知道这一掌故的我们立刻谢绝老友“就在这里找房先住下来”的盛情邀约,决定换个地方。


作为华人,我们本能想到的“下一个地方”,自然是历史悠久、号称“北美第二大唐人街”的华埠,这里有传说中热闹非凡、店铺鳞次栉比的华埠市场,有我向往中可以安身立命的华文媒体街,有传说中北美最好的中式园林——中山公园,有众多方便周到的华人服务业,有熟悉的乡音、饮食和低廉的房租,最适合我们这种初来乍到的华人“菜鸟”过渡个一年半载。
然而,一到华埠便倒吸了一口凉气:除了两座巍峨高大的中式牌坊、一座气势恢宏的旅加华人群雕和两边“加华丰功光昭日月,先贤伟业志壮山河”对联给人一种亲切感外,街上车少马稀,华人店铺七零八落,外观气派的华埠市场里一多半铺面空空如也,大白天也没多少客人光顾。走在遍布汉字招牌的街头,并没有看到多少华人,走不到两个街口,脚下却踢到几个针管。见此情景,不由得脊背上冒凉气,急匆匆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