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丽娜·朱莉:毁灭与救赎
作者: 庞海尘
“如果在2023年,我不会成为一名演员。”
在好莱坞长大的安吉丽娜·朱莉,正下定决心远离这个名利场。
逐渐淡出电影圈和好莱坞的她,2023年12月初接受媒体采访时,谈到了自己对生活的重建,她决定离开洛杉矶。
她对好莱坞的厌倦,正在与日俱增。七年前,她与布拉德·皮特的婚姻,在一地鸡毛中结束。多年来,她始终是小报攻击的目标,她的身体对压力反应非常强烈,血糖忽高忽低,还患上了贝尔氏麻痹症。她需要疗愈,接不了拍摄时间过长的电影项目。生活与旅行的能力在丧失,好莱坞社交圈也逐渐淡漠。
她必须找回内心已经丧失的声音。
她说:“我在一个肤浅的地方长大,相较于世界上所有地方,好莱坞并不是一个健康的地方,所以你得寻求真实。”
她意识到,她的孩子、她最亲密的朋友,都是难民,身边大多数女性,也来自战争冲突。那是天然相悖于好莱坞的生活。
随着漫长的离婚诉讼接近尾声,逃离好莱坞的计划,即将成为现实。未来,她会花更多时间待在柬埔寨的家里,跟孩子们过一种更充实更有意义的人生。
拥有一个“奥斯卡”父亲的朱莉,在7岁时就出演了第一个大银幕角色。但她的父亲—著名的好莱坞演员乔恩·沃伊特,在朱莉还是个婴儿时,便离开了她们母女二人。沃伊特带来的聚光灯,只是匆忙地扫过年幼的朱莉,而她正式的演艺道路,在多年后才真正开启。
与父亲的复杂关系在诸多报道中总被用来解释朱莉曾被指控的一系列“臭名昭著”的行为,如滥用药物、抑郁症发作、自杀未遂、多次自残,在很小的时候就变得性活跃,甚至是她三段以离婚告终的婚姻。
沃伊特的友人伯特·雷诺兹曾在朱莉只有10岁时警告过沃伊特,说他陷入了大麻烦,因为朱莉“将会变得非常狂野”。
狂野,是一个可以打在朱莉身上的标签。但这种狂野,是否只能囿于“消失的父亲”这一特定叙事,成为一个女人的麻烦事?
朱莉的纹身,遍布全身。其中,她的左手臂纹着出自剧作家田纳西·威廉姆斯的一句话—“为被囚禁的狂野之心祈祷”。她在很多年前便曾说过,自己已经将牢笼打开。这颗“狂野之心”,虽然曾多次将她置于危险境地,但也带她夺回关于自己生活的主动权。
她曾被评为“电影史上最性感的女明星”,是闪闪发光的好莱坞巨星,但她同时也是一名关注人权与战争议题的电影制作人,是曾访问过叙利亚、伊拉克、阿富汗、巴基斯坦等国难民营的联合国难民署特使,是一个愿意在公开场合谈论她的心理健康、为预防乳腺癌而选择切除双乳的女艺人,也是为好莱坞性别不平等问题发声、发表争议性政治观点的女明星。
在2023年11月初,她还在社交媒体谴责以色列对加沙平民的轰炸,评论区迅速炸开了锅。
直白地讲,朱莉的职业选择,从不被某一件事定义,也不会因为某个瞬间止步。
在公共身份之外,朱莉还是一位有着六个孩子的母亲。她曾表示没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位母亲,因为她很难“确保一切正常”,但在成为母亲后,她将与孩子们的亲密关系放在生活的首位。曾将牢笼打开的她,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能这样做。
虽然与前夫布拉德·皮特持续七年的离婚大战,让朱莉身心俱疲,但她一直“专注于疗愈自己的家庭”。她将这个过程形容为“就像冰融化,血液重新流回身体”。
如今,希望继续“寻求真实性”的朱莉,决定离开好莱坞,至少不再全职参与。也许这一次,再次打开牢笼的她,只需要生活着便好。
好莱坞异类
在朱莉成长过程中,并不存在一个人们期待的好莱坞式生活方式。
在儿时,与朱莉最亲密的亲人,是她的母亲玛琪琳·伯特兰德和她的哥哥詹姆斯·海文。她与哥哥都继承了母亲那双锐利的双眼和丰满的嘴唇。


母亲伯特兰德列出的遗嘱里,确实有一张沃伊特欠她18万美元赡养费的纸条。
朱莉在接受采访时曾说过,母亲是一位“在芝加哥保龄球馆长大的天主教女学生”,她的祖父母经营着酒吧和保龄球馆。在她眼中,伯特兰德有着不错的投球技巧。
听起来,这是个很寻常的故事开篇。
故事转折于一场“浪漫邂逅”。在伯特兰德只有17岁时,有着一个演员梦的她搬到了洛杉矶。在那里,她遇到了朱莉的父亲乔恩·沃伊特,两人一见钟情。沃伊特在接受采访时曾表示,自己在遇到伯特兰德时,便预感到会和她有两个孩子。
这一预感惊人的准确,这对年轻的爱人确实育有两个孩子,但对于沃伊特来说,这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在最开始,那确实是一段颇为美好的时光,直到沃伊特在朱莉只有1岁时便因为他的另一段浪漫情缘离开了这个家。
在朱莉的童年时光中,沃伊特从未担当起一个负责任父亲的角色,但他带来的聚光灯还是“慷慨”地将年幼的朱莉圈入名利场的边缘。
在朱莉7岁时,她迎来了自己第一个大银幕角色。1982年,朱莉出演了沃伊特主演的电影《寻找出路》。在片中,她饰演了一个小角色—沃伊特角色的女儿。
1986年,当沃伊特获得奥斯卡提名时,朱莉还陪同他参加了奥斯卡颁奖典礼—当然,这不会是她最后一次走上标志性的红地毯。
只是,沃伊特在当时为朱莉带来的与好莱坞似有似无的联系,并没有帮助朱莉与她的母亲摆脱困苦的境遇,母女两人只能“从小公寓搬到更小的公寓”。
朱莉儿时的保姆齐斯·朗德尔曾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沃伊特不仅仅是一个缺席的父亲,他也没有出钱供养他的两个孩子。虽然公众很难得知沃伊特是否真的如此不负责任,但母亲伯特兰德列出的遗嘱里,确实有一张沃伊特欠她18万美元赡养费的纸条。
这并不是一个好莱坞式的故事开始。但对于年幼的朱莉来说,生活上的困苦只是最不值一提的,在接下来,她需要对抗的是变得危险的自己。
对于青春期的朱莉来说,混乱的情绪没有出口。
进入高中后,她过得并不开心。朱莉最初就读于贝弗利山高中,在那里,她觉得自己好像与其他人分隔在两个世界。只能靠着母亲微薄的收入生活,她很难合群,并时常因为自己的打扮—书呆子式的眼镜和牙套,被同学取笑。
之后,她转到莫雷诺高中,但也没有迎来什么转变,除了成了一名“朋克局外人”,她对自己的厌弃,对甩不掉的穷人身份的鄙夷,仍如影随形。
这并不是一段可以轻易拿来言说得过去。
在十几岁的年纪,朱莉发现自己很难与他人建立情感联系,并因此多次自残。她曾说:“出于某种原因,割伤自己并感受疼痛的仪式,也许会让我感到自己还活着,感到某种释放,这对我来说有某种治疗作用。”
19岁时的朱莉,还曾试图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最终没有成功。
清醒地活着,对朱莉来说并不容易。因为饱受失眠和饮食失调问题的折磨,她开始尝试吸毒。到20岁时,她已经吸食了“几乎所有可能的毒品”,尤其是海洛因。
与魔鬼共舞
朱莉需要一个出口,最好不会直接伤害到自己,还能取代她对毒品的迷恋。
在李·斯特拉斯伯格戏剧学院学习的那两年,朱莉展现出了想要认真表演的念头。在戏剧学院,她曾出演过几部舞台剧,这或许为她开始演员职业生涯奠定了基础。
1995年,朱莉出演了自己的第一部好莱坞电影《黑客》,并因此获得了还不错的业界评价。《纽约时报》评论家珍妮特·马斯林写道,安吉丽娜饰演的角色凯特在电影中“脱颖而出”。
这是一个还算不错的新开始。
在接连拍摄了多部风格迥异的作品后,朱莉在1998年迎来了自己的演员生涯的突破—在HBO出品的电影《吉娅》中扮演已故超模吉娅·卡兰吉。

她雇佣的杀手很有“职业道德”,坚持要她把整件事考虑一个月。
不满18岁就在纽约迅速崭露头角的吉娅,是上世纪诞生的第一位超模。本就深受童年性侵阴影折磨的她,因为难以应对模特行业的巨大压力,很快就陷入药物滥用问题,并进而对毒品成瘾。最终,年仅26岁的吉娅因艾滋病并发症去世。
发生在吉娅身上的悲剧,可以轻易地引起看客的围观,但与吉娅这样的存在实现共情却不容易。朱莉做到了,这样的角色让她大放异彩。
影评人瓦内萨·万斯曾写道:“朱莉在这部电影中的角色可能是有史以来最美丽的悲剧。”这部电影为朱莉赢得了金球奖与演员工会奖,并获得了艾美奖提名。
只是,与角色的共振也唤醒了朱莉体内蠢蠢欲动的危险因子。她曾表示:“吉娅和我有足够多的相似之处,我想这要么是对我所有心魔的一次净化,要么就是真的要把我搞得一团糟。”
很难讲这部电影带给了朱莉什么样的复杂感受,但在拍摄过程中,她确实产生了自杀倾向,甚至想出了一个“让自己毫无负罪感的”计划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朱莉曾在接受采访时表示:“这听起来有点疯狂,但我曾经打算雇人来杀了我。自杀会带来负罪感,周围的人都会认为他们本可以做些什么。而当有人被谋杀时,没有人会承担某种内疚的责任。”
所幸,她雇佣的杀手很有“职业道德”,坚持要她把整件事考虑一个月。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电影引发的热烈反响让朱莉改变了自杀的主意。

躁动与反复无常,并非好掌控的情绪。
在朱莉看来,她和吉娅都希望生活“深刻、疯狂、充满原始能量”。这种能量曾让她在职业生涯初期饱受挣扎。因为拥有这种超出周围环境所能容纳的能量,她时常感觉自己被困住。此外,她还曾自残和跳伞,试图找到挑战自我的新事物,“因为有时一切似乎都太容易了”。
对于朱莉来说,挑战能让自己沉浸其中的边缘性角色,是好事,也是坏事。一方面,这会为她带来荣誉,还能替代她对海洛因的着迷。朱莉曾说过自己很讨厌对海洛因成瘾,但幸运的是,她“找到了一种替代这种快感的东西”,这就是她的工作。但另一方面,这种工作又会极大地消耗自我,让她陷入极度混沌的境地。在《吉娅》拍摄结束后,朱莉曾短暂放弃了表演,因为她感觉自己“再也无法奉献更多”。
然而,命运兜兜转转,在拍完《吉娅》一年后,朱莉再次迎来了一次高光时刻—出演《移魂女郎》。她在参演这部电影时所经历的一切,仿佛是《吉娅》那时的复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