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纪事
作者: 杨晓航夜,依旧那么静,中元的明月给予我一缕月光,静静聆听那风吟一场。
儿时的日子很短,路很长。一步一步,姥姥陪我走了十五个春秋冬夏,这个体态微胖,面目慈祥的老人悄悄地陪伴了我的童年,在我快长大时又离开了我的身边。
凛冬已至,东北有一种特色小吃,名为“豆包”,是由黄米面包裹着豆馅的椭圆形美食。家家户户互相帮衬着做,几位妇女盘坐在炕上,用灵巧的双手轻轻捏着,等全部做好,夜幕也大概降临了,主人家会主动请客吃饭。就在姥姥家包完豆包时,还剩下许多豆馅,我慢慢地爬下炕,两步并一步跑向厨房,姥姥也许明白我的意思,捏了捏我的鼻子道:“少吃点儿。”我笑着点点头,便捧着盆到卧室里去,踩着凳子爬上了炕,静静地坐在那里吃。
不一会儿,剩余的豆馅被我一扫而空,姥姥惊恐地看着我说:“吃这么多,你不怕拉肚子呀?”我揉揉肚子,笑着说:“不怕,不怕。”夜深了,道路旁发出微弱亮光的路灯似乎照不亮前行的路,只记得姥姥那夜一宿未眠,我不难想象出,一个瘦矮的老人在街上疾驰的身影,反复奔忙,直至某个不听话的孩子愈合。
长大以后,我经常与姥姥去山上放牧,那时的我,活力四射,在羊群中任意穿梭。累时,嫩绿的青草是天然的席被,四溢的花香沁人心脾,蔚蓝的天空白云朵朵,在我享受这一切的美好时,姥姥时刻盯着羊群,不敢松懈。烈日当空时,姥姥满脸的汗珠从额头上滚下,有时汗水会在脸上的沟壑里驻足,但是不一会儿就会被奔流的汗水冲走。我蹲坐在树荫下,无比的悠闲,享受着出行时携带的美食。待到我吃饱时,姥姥才从怀里抽出一两个馒头,边走边吃。当我问起为何不与我一起吃时,姥姥笑着说,她喜欢吃馒头,我儿时以为这是特殊的癖好,后来我才明白,姥姥是把最好的留给我,自己不舍得尝一口。
姥姥儿时的家庭特别贫苦,但是姥姥十分懂事,从小就为整个家庭分担家务。姥姥酷爱学习,成绩始终在班级中名列前茅。但是,由于生活条件所迫,常年在农村的土道上捡拾动物的粪便,一部分作为自家耕地的农用肥,剩余的全部卖给有钱人家。相同的境遇下,我的姥姥遇见了做力工的同龄的姥爷。生活虽苦,但是两人的爱情是甜的。
姥姥与姥爷为了生计,在我上小学时就离开了,纵使万般不舍也没有办法。我的记忆似乎也中断了几年,最开始每逢寒暑假,我都会去大连看望姥姥,后来她们搬家去了延吉,我的假期也转战到了延吉,在这两所陌生的城市中,我曾品尝过大连的海水,也曾到过我国与朝鲜、韩国的交界处,这些景色并未给我留下太多的印象,让我所留恋的是姥姥那一手好厨艺,以及那慈祥的面庞。
初一时,我刚从延吉归来,携带了姥姥的一部分行李,我常常听她幻想口中家乡的变化以及那间旧瓦房。从那儿以后没多久,她们便搬了回来,热闹的氛围装满了小院,每天都有不同的人来做客,姥姥与母亲总是忙得不可开交,但是姥姥会抽空偷偷地把一些好吃的送到我手里,和童年一样,对我的爱丝毫没有改变。
又一年冬末,雪花飘飘洒洒,那晚的月只有一半,几年来,我从未仔细观察过这位眼前的亲人,大拇指和食指肿胀成鸡蛋般大小,双手结满老茧,表面乌黑的头发从根部已经泛白,一只眼睛已经失去了光明,这是我从未发觉的,也并不知道的,这使我感到陌生又有些害怕。
那夜寂静无声,透过窗户望见窗前的棺椁,我的心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可能是别离亲人,也可能是感慨她一生没有享受到任何的福分,一辈子活在操劳中,眼眶里的泪花不停地打转。当唢呐吹响的那一刻,我还一直以为这只是梦罢了。她的笑容随雪花一样,埋葬在了那个冬天。
有时,我会去养老院看望我的姥爷,他拄着拐杖蹒跚地走着,透过他的眸子中,我仿佛能清晰地看到已故亲人的背影。
人生不过几十载春秋,当遗憾到来时,便意味着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