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表现(组诗)

作者: 阮洁

重症监护室

这里的疼痛是隐蔽的

光明和黑暗,在争夺在较劲

看似睡着的人,其实并没有梦可做

像布偶,在同一个陌生的空间里

被反复切割,缝补

关于后续

幸运的会被亲人接到楼上

不幸的被转入地下停车场

上午八至十一点

会有轻微的祷告声,偶尔夹杂哭泣声

椅子上排队坐着的人

暂无名。暂被冠以患者家属

用这样的标签来持续未知的等待

我们都是被克隆过的事物

悬空的缆绳被光影钉在对岸的

崖壁上,凭空多了一条斜斜的

通往江面的捷径

捷径的尽头,是一座浮桥的起端

它是太阳制造出来的恍若吊桥的孪生

太阳把所有的事物都加以克隆

又等同于辅助万物

逼出脾气里阴暗的属性

这像是分裂又近似再生

比如现在,另一个我正匍匐在脚下

形同吊桥与浮桥,本体与载体

无声息地作隐秘的对峙

不可否认她有她的黑暗

我有我的深渊

让我脸红的赞美诗

从诗歌中醒来的人,很难再回到

诗歌中去。能被忆起的只剩一节

“回顾前半生,获得最多赞美的

地方在十八病房

他们说有这样的儿媳

真是好福气呀”

在梦中写出如此的句子

我感到脸红又为亲人们

多次以这样的形态出现在

我的诗歌中而无限伤感

我是应该愧疚的啊

这么多年以倒叙的方式

用诗歌,仅仅存储了他们的病痛

孤独的夜

从凌晨三点醒来

躺在巨大的寂静和黑暗中

这时候的夜色,多么纯净

正适合灵魂出游

酉水就在身下,此时

它已收敛好每一丝波纹

我只需凝神就能轻易穿过安静的绿

鱼群早已入眠。其中一尾

似已醒来。我确定陡生一种忧伤

我们彼此遥望的气息,多么相似

直至清晨六点,布谷鸟们

用嘹亮的歌声洗净我身上的黑

水云渡的夜,终究是善良的

它用三个时辰抚慰一个孤独的人

并修复了她内心的裂缝

渡口

站在船头向远方眺望

晨风,薄雾,青山,绿树,飞鸟

动静相宜,一切都刚刚好

酉水河的宽广,赋予我的是辽阔想象

顺着风,张开双臂

我能想到的词,就只有飞翔

是的,唯有飞翔能与头顶的白鹤相呼应

据说住在半坡的,是土家村落

那里并没有我的姓氏,但我愿

以一个过客的身份对她报以亲人般的问候

在大溪在酉水河。无论顺流还是逆流

无论我想去往何处,我深信

总有一个渡口,适合渡我

总有一个码头,愿接纳我

登山的人

它挂在那里,看起来并不像是真的

像是白云随意描绘的一笔

浅浅的,弯弯的,轻飘飘的

压着苗戏楼的檐角

她置身于后山陡峭的石阶

仿若在顷刻间明悟

原来两种对立的事物

譬如太阳和月亮,也有和谐共处的一刻

在大千世界,包容才是最圆满的修行

明知山顶无庙,她执意拾级而上

肉身里依旧装着尘世的念想

所幸的是,曾有的戾气已烟消云散

她开始迷恋这样的递增

每迈出一步,脚下就铺一层金黄

真好呀。阳光具有击溃一切阴影的力量

蹲在昨夜的雨水里

她俯身撑着地面

与倒影相互打量

不断做出抓取的动作

仿佛是想要把那个她抠出来

最后她小小的身体忽然绷直

双臂张开,像是在蓄势

嘴里不停地嘟囔

“飞……飞……”

我朝着后方撤退几步

让这片浅浅的水域空出更大的面积

那只幼鹤,便拥有了足够宽广的

滑翔地带

【作者简介】阮洁,女,土家族。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有诗歌发表在《诗刊》《星星》《红岩》《草堂》《青年作家》《延河》等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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