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真谋的诗

回忆

那一年。一条羊肠小道，从山上

呼啸着跑下来，从我的手掌上

轻轻跃过，去了远方。很久很久了

都没有回来。那一年，我正值青春年少

在山脚下种树木、玉米、棉花、高粱

许多日子过去了，山风吹皱无数

岁月。也把一些斑斑点点的盐粒

吹到我的头发上。我渐渐老了

当年那条出走的羊肠小道，不知

什么时候，早已回来。爬上

我的额头，蜷缩着，弯曲着

仿佛我是当年那座大山

它仿佛是当年的那个少年

向我诉说一生的沧桑

山歌

月下山歌，一首

比一首鲜活。它像流水

抑或月光，静静地抚摸

一草一木。一些事情，在歌声里

似乎走远了。一些事情，却越唱越明

越唱越有生活的哲理

水稻已经回家了

玉米已经回家了

石头和群山还在梦中。我仿佛是

一个多余的异乡人，近在咫尺

既不会唱，也听不懂。于是

从泥地上站起来，双手合十

对着那些唱山歌的人

深深祈祷

巡山记

每到巡山的时候，我的眼睛

就开始湿润起来。草丛里的那些

露珠，一夜无眠，无论怎样隐匿

躲藏，最后还是，把圆圆的脑袋

乖乖地探出来。我像一个

久经沙场的老猎人，轻轻绕过去

前面不远，在一个长满野草的山坡上

看见了爷爷的坟，像一个土包子

孤独地立在那儿。那一年

稻谷吃完了，玉米吃完了，麦子吃完了

旷野上的稔子也吃完了。爷爷咽下

最后一碗观音土之后，拿一根绳子上了山

把自己挂在一棵大树上，再也没有

回来。这时候，阳光已经洒满山上

我看见一只双目失明的鸟，盘旋在

爷爷的坟上，叫了又叫，声音

呕出了血，久久不肯离去，最后

衔走一块泥土，我早已泪流满面

农民

从泥土里取出春天

从春天里取出青草

从阳光里取出自己的影子

从汗珠里取出沉甸甸的果实

农民每天都与季节赛跑

与太阳扭打在一起

与电闪雷鸣扭打在一起

他们没有星期六和星期日

土地上伤口有很多

他们粗糙的脸庞上，只有两个

一个在左边，一个在右边

填满尘世的风和雨

如果有一天，他们不见了

那是他们，已经被人

种到了土地里

【作者简介】吴真谋，仫佬族，广西罗城人，广西作家协会会员，曾获全国主题征文大赛诗歌组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