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生接力
作者: 庞滟那年暑假,我和白马王子相约在七彩桥见面。去的路上,我收到白马王子发来的信息,说他临时有急事,要迟到半个小时。后来他又留言,说遇到交通事故了,路上堵车,他要跑步来。
我趴在桥栏向下望,余光看到一个青年蜗牛似的靠近我。青年面目清秀,一脸关切与和善。我招手示意他过来。我问,你为什么老盯着我看?别动歪心思,我可没什么钱。青年急切地说,我怕你跳河,你可别想不开啊!我之前和你一样绝望地来到这里,相约的三个伙伴都跳下去后,我突然想起我生病的妈妈和残疾的爸爸,想和他们见最后一面。见到他们后,我又不忍心抛弃他们,带着这份不舍,我度过了两个绝望期,我们可以聊聊吗?听他说完,我的心如同扎进一根钢针般难受。我说,好吧。
白马王子又发来留言,说他被车撞了,轻伤,车主非要带他去医院检查不可,让我和他再约时间见面,嘱咐我一定要等他。
青年叫小付。我和小付来到咖啡厅。坐下后,他滔滔不绝地讲了让我心惊的故事。他来自农村,上大学时爱上一个女孩。为讨女孩欢心,他去借高利贷,后来利息越滚越多。大学毕业后,女孩回到她所在的城市,他们的爱情无疾而终。后来,债主天天找他逼债,他不想活了。他偶然在一个社交平台上结识了几位想轻生的人。他们结拜为兄弟,约好到七彩桥上飞向天堂。
小付虽然临时退出轻生群体,回到现实中的他依旧绝望得不想活。当他第二次加入集体行动时,四兄弟中老三的爸爸通过社交软件找到了他。他以为是来寻仇的,就回复说,三哥跳河不是我劝的,是他自己决定的。如果你恨我,我正走在去天堂的路上,就算一命抵一命吧。知道他的想法,老三的爸爸就发来很多照片,是老三死后他家里发生毁灭性变化的照片。
你想知道老三的爸爸是怎么劝我的吗?小付有些激动地问我。我点点头说,当然想知道。他说,老三的爸爸苦口婆心地劝我好好活着。如果我长时间不回复,他就坐在电脑前等我。在语音电话里,他撕心裂肺地对我哭着说,他的儿子救不回来了,但能救别人的孩子,就如同救了自己的孩子,希望能给作为父亲的他一个救赎机会。小付满眼含着泪说,我是一个从小到大缺少爱的孩子,失去爱情后,就觉得人生没有意义了。那段时间,我经常看轻生的视频,彻底沉浸在颓废、阴郁的黑暗里,是老三爸爸的爱让我感受到被人关注的存在感,还有被爱护的温暖。我向老三的爸爸借了打印简历材料的钱,决定去找工作。很幸运,我被老三爸爸推荐的一家公司录用了,他们还预支了一部分工资,我慢慢还清了五万元的高利贷。
我问,现在老三的爸爸还好吗?小付说,老三的爸爸做了三年的劝生公益人,后来被家人强行劝退了。因他在解救别人的同时自己患上了抑郁症。他每解救一个想轻生的人就会兴奋很长时间,但也有解救不成功的,他无法从失去儿子的阴影中走出来。他说他登录儿子的社交软件,本意是为自己救赎,可眼睁睁看着自己没能救回来的生命消失了,他好像又经历一次失去儿子的痛苦。他说,能做劝生公益人,是老三爸爸的痛苦让他坚持下来的。一个人的轻生,后面跟着好几个家庭的绝望,家人一辈子都活在痛苦中。小付说到这时,含泪望着窗外的天空。
我的目光也移向窗外的天空,感觉有一滴水珠滑过了脸颊。我想我要和白马王子好好谈一谈了。
责任编辑 练彩利
特邀编辑 张 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