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唐回家(短篇)
作者: 杨天祥1
倪柏打电话给妹妹倪榕说:“这样啊,我和你嫂子大学最好的同学唐敏仪,就叫她小唐,调到你们市总工会了,吃住在单位。可人家周日不开伙,我和你嫂子想让她中午去你们家吃饭。她喜欢吃饺子,你们就包饺子吧,然后再给她带上几个晚上回去吃,是不是有点麻烦?”倪榕说:“不麻烦。”倪柏说:“你是不会嫌麻烦,梁浩乔保准不?”倪榕说:“放心,他也不会。”“那好,后天周日,小唐十点左右去找你。对了,是六楼吧?”倪榕说:“对,六楼。”说完就搁了电话。
倪榕同老公梁浩乔说了此事,梁浩乔说好。
梁浩乔在中学做团委书记,结婚时,经学校允许,将团委办公室用卷柜从中间隔开,两张单人床合并,再把各自的一个小木箱子摞在一起,里面新房,外间办公室。用煤油炉做饭,有点简陋,却不耽误生活。
学校六楼,除了团委,就是各个学科的备品存放房间。尤其体育组,各种体育器材,应有尽有,堆满了七个房间。
星期天,倪榕和梁浩乔在走廊收拾菜,准备包饺子,就见体育王老师带着几个学生,吃力地抬一个厚厚垫子往楼上走。上来后,其中一个女同学松开手,过来问倪榕:“请问,你是倪姐吧?”倪榕见一个抬体育垫子的高中学生开口管她叫倪姐,有点发蒙,没吱声。女学生又对梁浩乔说:“你是梁哥?”梁浩乔一下就明白过来,这个女学生模样的人应该就是唐敏仪了,但不确定。张口想叫唐敏仪或敏仪,感觉都不合适,就那样张着口,笑了笑说:“啊,啊,啊……”唐敏仪说:“是不是有点叫不出口,我自己把后面那个仪去掉了,他们都叫我唐敏,更多的人叫我小唐。你们也叫我小唐吧!”
这个小唐实在太漂亮了。光亮亮的皮肤,瓷片一样闪着光芒,显得眼睛又黑又深,像有什么宝藏在里面隐着。瘦瘦的脸颊,红红的小嘴巴,直挺的鼻子,纤细的腰身,一根乌黑粗粗长长的辫子搭在后背,貌似和学校里的高中生没有区别,可仔细再看,差距实在是太大了。这时候,倪榕反应过来了,伸出手说:“你就是唐……唔,小唐?”“是啊是啊,我是我是,我是小唐!”
小唐随倪榕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看看居住的里间,又看看外面办公室说:“比想象的要好一些。”倪榕说:“嗯,学校很照顾了。”两个人在屋里屋外,一边忙活菜一边说话。梁浩乔有一句没一句地听。
倪榕问:“你不大啊,大学毕业都两年多了。”小唐说:“我八年级从农村高考时,十七岁。”倪榕说:“怪不得你能和我哥我嫂一个班,我们也和我哥我嫂一起高考,我和你梁哥考上了师范学院。”“我毕业和你哥你嫂都分配在省城,可我想回家,却没有名额,这不,现在调到这里,好歹离家又近了一步。我家在L市,从这里坐火车要两个多小时。”“一步到位多好,干嘛分两步?”“没办法,L市现在进不去。走一步算一步,近点是点儿。”停了会儿又说:“咱们是‘文革’后第一批大学生,第二年,我们市就有分配名额,我找了人,力度不够吧,没办成。说是各市都抢大学生,可我,明明和你哥你嫂都学的是农业,却分配到了总工会,还一个劲儿说农业口缺人。”“具体做什么?”“在办公室,收发,还负责一些文秘公文写作。”“专业都扔了?”“是啊,总工会什么事情都找我,我成了万金油。为了能回家,干吧,做好做赖尽心尽力就是了。”
没两周,三个人就熟悉了。小唐和面,倪榕弄菜,梁浩乔干杂活儿。这天,三个人正各干各的,就见学校外语老师温术方,乐呵呵上楼,凑到倪榕旁边,一边看她弄菜一边说:“嫂子,包芹菜馅饺子啊,这可是我最爱。多包点儿,一会儿我过来吃。”说完,也不待答话,冲三个人瞥了一眼就下楼了。温术方26岁,长得帅,个子高,眼睛明亮,头发有型,是学校出了名的美男子。看他下楼走了,梁浩乔对两个干活儿的女人说:“好看吧,这个小温是我们学校第一美男子。”“有女朋友吗?”倪榕看着小唐问梁浩乔。“没有。”梁浩乔扫一眼小唐回答。之后,三个人再不说话。
没想到,这个温术方在倪榕捞饺子的时候,真上来了。边走边说:“我是真有口福,来得太是时候了。”三个人看他将拎着的一个大西瓜,放到盥洗间用冷水冲上,又洗了手,一边甩着手上的水,一边坐到小桌前,问梁浩乔:“有醋吗?”梁浩乔说:“有。”将一个小盘子、一双筷子和调料小碗放在他面前。温术方吸溜了一下,夹起个饺子放进嘴里。可能有些热,哈吃哈吃半天在嘴里滚动。另外三个人看他那样子,都乐了。
吃完饺子吃西瓜,吃了西瓜,四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天。小唐说:“我得走了。”抓起倪榕已经给她装好饺子的兜子,刚要走,就听温术方说:“我也走。”两个人一起下楼。看着他们的背影,倪榕对梁浩乔说:“小温子是冲小唐过来的。”梁浩乔说:“两个人可以做成一对儿。”
第二天,梁浩乔见到温术方问:“是不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了?”温术方说:“有那么明显吗?”梁浩乔说:“不然你会到我那里蹭饺子?”温术方立马换了语调问:“小姑娘有没有男朋友?”梁浩乔说:“这个我真不知道,可能没有吧,要不怎么会各个星期来我们这里蹭饭。”“小姑娘我喜欢。梁哥,求你和嫂子了,帮帮忙!我是真心喜欢,那天一见到她,我就没了魂儿。”
一到星期天,时不时,温术方就过来,有时带西瓜有时带苹果有时带香蕉。只要温术方过来,倪榕就安排他给和面的小唐当下手,温术方就围着小唐跑过来跑过去。小唐和面总是硬,下死力。有一次,温术方看她额头有汗,就递过去一小杯温水。没想到,小唐以为是让她往面里加水,将半杯水倒进面盆里。那天的面,稀得一塌糊涂。
没有人的时候,倪榕问小唐:“对小温感觉如何?”小唐说:“什么感觉,小温不是梁哥的好朋友?”倪榕说:“小温过来是冲你,你以为人家真爱吃芹菜馅饺子?”小唐说:“那他可是多余了,我,我,我有男朋友。”这是倪榕第一次听小唐说自己有男朋友。随口问了句:“从来没听你说过。同学、同事还是同乡?”“同乡。我们一个生产队的。”小唐大大方方回答。
2
那天,吃完饺子,梁浩乔和温术方出去有事。倪榕把小唐拉到里屋,沏了壶茶,倒进很精致的小杯子里,推到小唐面前,让她讲讲同乡。小唐感觉面前像突然盛开了一朵芳香的鲜花,说:“真香!”倪榕说:“你梁哥朋友捎过来的,说是清明前的新茶。”
“其实也没啥好讲。一个农村孩子,有什么可讲的?”小唐把两只手互相搓搓,插进双腿中说。过了一会儿,是因为香茶氤氲,又看倪榕态度诚恳,小唐说:“不过,他那个人和别的男孩子比起来,有一股子劲儿。”“一股劲儿,一股什么劲儿?”倪榕追问。
拗不过倪榕执着,小唐说:“我俩算是青梅竹马吧。他姓常,长我三岁,叫常贵,挺俗的一个名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从记事,他就一直关照我。为了和我一个班,他晚上学三年。我们一起读到七年级后,他辍学了。他家境不好,上面有两个姐姐,下面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不是他硬撑着,家里早就不想让他读书了。从小到大,只要学校放假,薅猪草、挖山菜、采蘑菇、捡橡子、打柴禾,我俩都一起。在我的感觉中,我俩就是一家人。村里人也这样认为。我父母和他父母也把我们当成自己孩子一样对待,好像学校老师和同学也都认为我俩就是一对男女朋友。有男同学对我好,就有同学说,嘿,人家名花有主,闪开。其实,一直到他辍学之前的那个晚上,我俩才正式好了。”说到这里,小唐看了看倪榕。脸有些红,她说:“倪姐,我和你没有隐藏,有啥说啥好不?”倪榕说:“我是过来人,你和我好好说说,我还可以给你当参谋。”“那晚,”倪榕说,“他先和我说不再读书了,告诉我,从明天开始不再上学,让我和老师说一下。之后,他站在我面前,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抓起我双手,很诚恳地对我说,做我老婆吧。我说嗯。他说他以前和他爹娘说过这事儿,他爹娘说,这是早晚的事儿。我其实也和我爹娘说过,我爹娘说,这事还用问?他对我说,你要自己多注意。我说注意什么?他说,搭咕你的男同学太多,我又不上学,现在咱俩已经好了,所以你要注意。我说那我也不学了吧,咱俩一块儿在家里干活儿,天天在一起。他说你还是要学,怎么也得九年毕业,你学习好,到时候争取当个民办教师啥的,我不希望你下地干活儿。我说那事咱能摊上?他说争取呗,我们一起想办法,我不忍心看你下地干农活儿。那晚我们俩的手一直牵着,后来,他还抱了我。他的两条胳臂真有劲,箍得我浑身生疼,但还是觉得挺美好。那是我俩第一次拥抱。如果说这之前,我俩还是亲人一样兄妹关系的话,从他拉我手那一刻开始,就是恋人了。”这以后,小唐说:“我们俩晚上,不大离儿就到小河边走走或坐坐,拉拉手,抱抱,成了家常便饭。我们的爱情真的有点像传说中的童话。你觉得是不是?”小唐说:“常贵就没有再进一步的要求或行动?”小唐说:“没有。从来没有过。”见倪榕没吱声,又说:“没有人相信我会考上大学,我自己也没有想到。那是‘文革’后第一年高考,年龄没啥限制,老师鼓励我们报名,我们班差不多有一多半同学报名,我就跟着报了。我们全公社就我一个考上大学,还有三十几个考上了中专。拿到入学通知书,我爹娘还不相信,我也不相信,又到公社招生办问情况,又问学校老师,都说是真的。半信半疑中,准备了东西。直到上了学,心里才踏实。临走的前一晚,他表情严肃地对我说,咱俩还是算了吧,你今后不可能再回来了。我说想回来就回来,到学校当老师,不用你再想办法,也不用挣工分,咱们大队学校的老师,还没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学毕业生呢。他看着我,摇晃着脑袋说,不行,你是咱这土山窝窝里飞出的金凤凰,要多金贵有多金贵。你今后是干大事的,绝对不能再回来!说这话时候,他两只眼睛里,有一种我很陌生的凶巴巴的东西。我说真的,我真是这样想,回来当老师挺好。听我这样说,他眼睛中的那种凶更狠了一些,甚至是一字一顿地说,告诉你,绝对不可以回来!我上大学第一个学期放假回家,他明显和我保持了距离。我问他,你变心了?他说,是因为你的变化太大了。我也吃惊我的变化,最明显的是肤色,我的肤色,一直到学校放假回家,我才发现我怎么会变得这么白,我自己都吃惊。这才一个学期,我也没有擦抹什么,更没刻意不晒太阳,怎么就白成了这样子?我问他,你说的变化是不是我的肤色白了?他说也是也不是。我说怎么讲?他说是你离农村越来越远了。我说怎么说?他说连你身上咱们老家的味道都变了。我俩就站在村东头小河边,哗哗的水流和断断续续传过来的蛙鸣,还有时不时蹿出水面的小鱼又落下的水声,清晰可辨。田野中,微风传送过来的花草树木味道,一切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空气也是山野味道,就连不远处,牛圈传过来的气味,也都和家乡的味道一样,让我感到亲切。我看他那样子有些凄惶,就学着他以前的样子,上去用两条胳臂箍他。他的身子很硬,壮实得像铁,我感觉用不上力。但是仍然箍着他,紧紧地箍他。夏天,我们穿的都是单衣。箍了一会儿,我觉得这样箍,不能表现我对他的好。于是,用双手轻轻抚摸他的脸。从他的下巴到脸颊,再到嘴唇、鼻子、眼睛、额头、耳朵、和头发。他一动不动,任凭我爱抚。我一看他这样子,心说,真不信还治不了你呢?这半年,在学校中看到不少男女同学在一起搂搂抱抱的,我就学着他们的样子,踮起脚亲他嘴巴。他嘴唇紧闭,仍然一动不动。我心一横,伸出小小的舌头顶他嘴唇,一下子就顶开了,但是,他上下牙紧闭,我费了好大的劲,一下一下用舌尖顶他的牙齿,没想到,他紧闭双眼,任凭我怎么顶,牙齿就是不打开。他的身体明显松弛下来,将我紧紧抱在怀里。一直到回家,我身上、嘴巴里还全都是他的气息。他身上有我很熟悉的味道,那种我从娘胎里就闻到过的味道,就冲这味道,我们也是一家人。我在学校看书,看到过这样一段话,大意是说,男女两个人,一见钟情相互吸引靠的不是眼睛,而是味道,每个人身上都有一种味道,在这种味道吸引下,两个人才能走到一起。我想我俩就是。”说到这儿,小唐停了一下,她的脸上现出一种倪榕说不出的表情。先是眼睛看别处,然后突然盯住倪榕,问她:“倪姐,你说,我们俩都吻了,是不是可以算有了肌肤之亲?”倪榕说:“从情感上来说,接吻的确算男女之间关系有了进一步深入,但还算不上肌肤之亲吧。”小唐未置可否。接着说:“第二学期放假回家,快过年了。我们那里一到冬天,冷得冻死人。晚上,我俩还是去了村东头小河边。呼啸的北风,飕飕地刮着。一站下,他开口就说,我俩结束吧。没容我说话,他说他和南村的刘笑笑,我认识的,她们好了。刘笑笑也是我们同学,她那时就和他挺好,为这事我还敲打过他。我问他,你们好多久了?他说就在你暑假回学校之后。我问他,好到什么程度了?他说比我们更深一些。我再问他,深到了什么程度?他说随你想象吧。我说可我还在等你。他说别等了,找一个同学吧。我说那我找刘笑笑问问她,证实一下再说。他说问也白问,刘笑笑不会和你说我俩的事情,她说等我们结婚时再告诉你。我说为什么?他说那是你们女人的事,别问我。我说你爹娘认可?他说这事与爹娘无关。我说他们现在知道不知道?他说我没和他们说,应该不知道吧。我说你真铁了心啦?他说铁了心了。我没有再说话,转过身,慢慢往家走。风很大,那种非常寒冷的西北风,呼啸着直往衣服里钻。我觉得实在是太冷了,冷得我一边走路一边打寒战。我还是头一次感觉这么冷,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家乡,从来没有这么冷过。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我的,我没有回头,就那样一直走到家。春节过后,我就回学校了。自那天之后,我们没有再见面。倪姐,”小唐说,“其实,我回学校后就后悔了。那段时间,我根本没心思学习,一天到晚,脑子里全是常贵的身影,从小到大。倪姐,你说恋人之间是不是也有心灵感应?”见倪榕不语,小唐用手推了一下倪榕问道:“你到底回答呀,是不是有?”倪榕说:“这种感应一般亲人之间有,恋人之间有没有呢,也许有吧。”小唐非常肯定地说:“我相信有。突然有一天,我弟弟来信告诉我说,常哥左腿被木头砸断,自膝盖以下没有了。看到这样的信,我的左腿隐隐作痛,而且越来越痛。尽管学校要求很严格,学习任务也很紧,我还是找了个理由回去看他。听说我来医院看他,他将被子蒙住脑袋,不肯见我。我让他身边的人出去,一把掀开被子,看他的脸,看他的腿。左腿自膝盖以下空空荡荡,瘪了下去,我上去抓了一把,什么都没有。他直着眼睛看着我,我说没事儿,你一定挺住,实在不行,我把我的腿给你。听我这样说,他又一用力,再次将头蒙住。暑假我去他家,我说我看看你还能不能走路,还能不能种地。他说没事儿,不耽误。他坐在炕沿儿上,身旁放着个拐杖。我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流出来。我问他,刘笑笑呢,怎么不过来照顾你。他说刘笑笑过些天就过来和他成亲,现在在家里收拾东西,做结婚准备呢。我说好,我祝福你们!那次离开后,我一直想帮他安装一个假肢。残疾人都能在奥运会上拼搏了,他那个半截腿装个假肢,应该不算什么难事儿。一直到我大学毕业,他也没和刘笑笑结婚。我才知道,他根本没和刘笑笑谈恋爱,更不要说结婚。他一直骗我。临毕业那年,为了让他过来到医院检查、安装假肢,我骗他说我有病了,现在医院住院,需要他过来照顾。他急三火四满头大汗从老家来到市里医院看我。一进医院,我在三楼就知道他来了,他急急忙忙,一下一下沉重而不规则的拐杖拄地的声音,敲击着我的心。我领他去了事先预约好的大夫那里。他一听要安装假肢,坚决不干,眼睛瞪得老大,指着我鼻子说我耍了他,掉头就走。我看他这架势,沉下脸说,你今天要是敢走,我就敢从楼上跳下去,信不信?那是十二楼,他看看窗户,再看看我,害怕了,老老实实配合大夫安上假肢。走的时候,拐杖扔了,不细看,好人一样。我很欣慰,终于为他做了点儿实际的事情。他虽然眼睛里布满了对我的感激,却仍然冷着脸,不肯正面看我。我给他送上火车,我说回去好好生活。火车开动瞬间,我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红了,我的眼泪流了下来。我没敢再看他,扭头走出站台。没想到,他回去不久,就和相邻公社一个叫陈习芝的女人结婚了。女人小儿麻痹,两条腿都有残疾,不是特别明显,不影响做家务,人很老实,比他大五岁。听到这消息,我一个人在学校外面找了个地方哭了一整天,眼睛红得见不得人,和同学谎说得了红眼病。哭过好了一点,但是,心里那种隐隐的疼痛,那种生离死别一样的难受,那种像被人一点点挖走了心的痛感,没有人真正体会得到。在学校,你哥嫂都知道,有同学追求我,我挑不出人家毛病,可我心里只有他,我说我老家有男朋友,毕业就回去结婚,拒绝了人家。为什么要调过来?就是想离家近些,离他近些。我心里除了他再走不进别的男人,一想到他,我就想起了他断了的腿,想起他身上的味道。现在,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小女儿,一家人过得挺好。我知道我该找个人结婚了,这样对他也好。梁哥学校这个小温,挺好的,下班后,到总工会找过我几次。不瞒姐说,我们一起吃过饭,看过电影,还遛过公园,可我还是拒绝了。我忘不掉他,我一直觉得他才是我丈夫,我从记事开始就是他媳妇了。最主要的是,小温身上没有他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