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化雨忆李师

作者: 张存

宁波文坛的常青树李建树老师,去世了。很多作者写了文章,来纪念这位可爱又可敬的文学前辈,情真意切,读来生发出无限感慨和痛惜。我和李老师交集很少,回想起来,也只是零星的碎片。可就是这些细碎的流影,滋润着心田,总能给我温暖。

已经记不清,第一次见到李老师,是怎样的情形,似乎相识很久了,没有拘束感,格外亲切。有印象的,是江北区作协组织小小说研究会。王静请来了李老师。他在台上坐着,孩子般地笑着,镜片中透着睿智和儒雅。我不会写小说,不知道包袱怎么甩。散文也写得疙里疙瘩,不讨巧。李老师是《文学港》的主编,我那时不敢投稿,文字上不了台面,怕出丑。对李老师倒是早有耳闻,读理工科的他写小说,儿童文学,成为宁波作协的主席,培养扶持了一批爱好写作的人。现在都成绩斐然。那次见到李老师,我既激动又紧张,小学生似的不知所措。那时我也交了一篇习作。李老师看稿很快,我们在自由讨论时,他就已经看完了一摞文稿。那是长年编辑生涯练就的绝活。他逐一进行点评。说到我的稿子,他很委婉地指出,小说的味道少了些。我坐在下面,面红耳赤。他又补充了一句:写自己熟悉的东西,就好。点评结束后,我们轻松地聊天,文友们纷纷向他提问请教,都能得到满意的回复。我带去了一篇散文《往事杂忆》,奉上请教李老师。他很快读完了,抬起头问我:“这篇投稿了吗?可以给《文学港》用。”我一听,如打了鸡血般兴奋,开心得不得了。后来,这篇稿子在《宁波日报》发表了,编辑是邱贝贝老师。想想是李老师推荐的吧。一位文友当年收藏了这张报纸,我挺感动的。这位文友勤于笔耕,知难而进,这些年在长篇小说的创作上,乘风破浪,还入围了茅奖,现在是中国作协会员。为他努力所取得的成绩鼓掌。再回来说李老师,正是他对这篇文稿的肯定,我如同吃了定心丸,写得更欢了。

2005年,《文学港》举办了“一得杯”征文。我写了一篇《慈溪人家》,居然获了奖。虽然是小奖一枚,也欣喜不已。去慈溪参加颁奖,认识了文友方其军,相谈甚欢。李老师上台来给我们颁奖。他在递证书过来时,笑眯眯地说,祝贺你。我和他握手,说谢谢李老师。我们在吃晚饭时,李老师冷不丁问我:“张存,你是慈溪人?”我点点头,祖籍慈溪庵浦。怪不得呢。我俩相视而笑。这次征文大赛的作品还集结成书,我的习作是最后一篇。那感觉就如捡了金元宝,愉悦之情无以言表。那天,我见到了心仪的孙道临和王文娟夫妇。我爱看电影又喜欢唱越剧,又是意外的惊喜。我和孙道临夫妇合影。要是当年作为评委的李老师,没有选中我的习作,那么就没有遇见偶像的机会了。知遇之恩,怎能忘记。

2008年,李老师意外中风,住院治疗。这是很折磨人的,尤其是康复,需要漫长的过程。李夫人潘老师不离不弃,相伴相守,生活起居,都亲力亲为,给了李老师无微不至的照顾。好老伴,患难见真情,令人景仰。那一年,我和沈瑾瑜合作,为江北区环卫工人徐辉等写长篇报告文学。王静邀请了市文联的李浙杭、荣荣、李建树等几位老师,来为我们指导写作思路。李老师特意关照我俩,写报告文学要手勤、脚勤、耳勤、嘴勤、脑勤,这是写出好作品的基础。这“五勤”法,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受益匪浅。我们和徐辉等一批环卫工人同吃同住同劳动,发现了许多鲜活的故事和细节,给报告文学的写作增添了丰富的情节,使得文字有了张力,更接地气。李老师住院,我们听说了,心里难过。我和沈瑾瑜商量好,同去看望。我们在6月4日要去徐辉老家安徽芜湖泾县采访,于是就选在1日去。当时为什么会选1日呢,说不清楚。却歪打正着。李老师是写儿童文学起家的,自己也是个老顽童,再合适不过。那天,我和小沈买了鲜花苹果水蜜桃(三样,谐音散,寓意健康、平安、甜蜜)去宁波第一医院神经科住院病房探望。

我们推门进去,里面很安静。李老师的病床在最里边的位置。李师母陪着。我向她轻声说道:师母,我是张存,他是沈瑾瑜,来看李老师。李师母记性很好,马上说,你们是写徐辉的两个人,王静介绍过的。

李师母说话的时候,不停地揉着李老师的胸口。他半边没感觉,脑部缺氧,胸就闷。李师母叫醒他,说我们来看他了。我们走到床边,李老师微微仰起身子,手抬了抬,用很轻的声音说,张存,沈瑾瑜,你们很忙的。我俯下身去,握住他的手。他的一只手插着留滞针。好人多难,我脑子里冒出这句话时,五味杂陈。

病床上的李老师,头发全白了。那时他还不到七十岁呢。身子虚弱的李老师,还是微微笑着。他该是参透了生活,即使经历苦难,也依然热爱生活。李老师和夫人是浙江大学的同班同学,后来李老师转行了。李师母说:“喜欢就朝这个方向跑,一定能做好的。”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一定有一个出色的女人。李师母亦是。

这次之后,我就很少去打扰李老师,生怕影响他休息。过了些年,听说李老师有了好转,还用能动的手继续写他喜欢的文字。文学是他的一切,使他忘记了病痛。我和沈瑾瑜写的报告文学《扫出一片晴朗》出版了。这题目是荣荣老师想的,美且有诗意。诗人就有诗人的特质。这部作品,得了宁波五个一工程奖。我们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李老师,他也分外开心,还为此写了评论文章。记得其中有一句:两位年轻的作者,同吃同住同劳动,这是传承了老作家的优良传统(大意)。我读到后,很惭愧。李老师对年轻作者的关爱,却是真切感受到了。那不是一句谢谢所能回敬的深情厚意。

2021年12月31日午夜时分,我写完了抗疫稿《晨昏之间》。收笔,迎新年。我哪里知道,就在我画上句号的那一刻,李老师已经远行。

2022年元旦,睁开眼,看手机里的微信。李老师去世的消息,从文友信息中跳出。我不敢相信。后来消息越来越密集,终于信了。《文学港》编辑部发了讣告,我的泪落下来,无声抽泣。

那时还是冬月,草枯了,花谢了,万物萧条。李老师在寒夜,和我们永远地分开了,去了天国。

一转眼,春天就到了,红的花,绿的水,青的草,万物复苏,生机盎然。李老师却不在了。江上风,山间月,可曾听到我声声的召唤。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春风化雨,豆寄情。李老师播撒下的文学种子,已经枝繁叶茂,绿树成荫。我用文字作心香,以寄相思情。在心中,默念您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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