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流如许
作者: 陈新清流如许
踏着春风欢快的节拍
相伴四季孤与洁
人生路上皑皑
霜天肆虐表里澄澈
葳蕤之光自摧折
我只负责做好人
无视时位困厄
渴望这样的感觉已经很久了。
这个涤心且美丽的所爱,许是童年粲然里的一种回忆,是书海游弋中的一种意境,是在尘霾穿行时的一种愿望。
甚至,仅仅为一个美好的词,一个仙迹难觅的向往。
当我从被雾霾笼罩的市中心来到离市区不远且清新幽雅的景致之中时,是心存木然的。
尤其是我附庸风雅地拿起那个已经生长了时光的暗斑、看上去不太干净的楠竹所做的舀水工具盛起一瓢心动来喝的时候。
脉脉乌木泉,轻波微澜。
青石环拥,苍苔幽弥。
生命的暖色在阳光下鳞闪,大地涌动经络相连的澄碧。
我迟疑地举起,将这来自大地深处的传说中的洁,灌进干涸的渴望的灵魂里。
凉,立即特立独行地穿过早春的暖,撞击我的味觉。
据说,这盈盈之水,含锶,含钙,而且经过有关部门检测,天然,无污染,可直接饮用。
我依然有种隐忧,毕竟已有十数年未曾饮过生水,果如所言不会闹肚子?
但确实品尝出了时间的味道,品尝出了辛、甘、情,和时世的比况。
而且,担心是多余的。
从传说中,循序渐进地流进我的心里,濯洗遮掩情愫的烟尘。
是的,它是一泓清流。
是渌水澹澹,玄荫眈眈之清流。是成都市新都区清流镇乌木泉的清流。
大雅大俗,润泽禾稼,又托我奇思遐想。
记忆中,这是我第二次到新都。
那次到新都,流俗般地走马观花桂湖、宝光寺,虽知人文美善,却莫以为然。
距离与第一次涉足于此,恍然已是20余年。汗颜的是,至意象美好的这里,竟然是第一次,竟然此前还不知道有这么一个镇,名为清流。
置身其间,春,突然具象起来,从夜的黑滑向昼的白。
鸟语花香动了,梦境里的春光。
就这样把清晨馥郁。
凝固的活力复苏我的渴望。
轻盈的乡村的气息,开始酿蜜绿色的心情。
这是我涉足清流镇的感受。
乌木泉即在清流镇翠云村二组。
清流之名,则源于泉之众,多达四百余眼,纵横流淌,皆为洁水。
乌木泉为其中一眼,由乌木塘蝶变而来。
乌木塘,形成于清乾隆年间,原为1000余平方米的泉池,池内泉眼众多,常年清涟曳漾,其水可养育上百亩美稼。由于池内鱼虾众多,村人在捉鱼捕虾拾贝之时,常常摸到乌木,故名。
后因人口繁衍,人多地少,遂填塘造田,以使涌泉改道。但终未堵住全部泉眼,仍有一泉顽强地从覆土下执拗地钻了出来,挡也挡不住。
堵不如疏。后来人们索性因势利导,用石头将泉眼围圈起来,加固形成饮水泉,因为泉中有两根乌木,该泉从此叫乌木泉。
2014年,村民从泉眼附近挖出一根很大的乌木,长约数丈,经中国地质大学检验中心碳14测定,其年龄为3200±50年。此乌木后被树立于此泉不远一处新修的广场上,成为乌木泉又一显著地标。
在清流镇,漾泉司空见惯,不足为奇。但乌木泉在当地百姓的心中,却是一口神奇的泉,一口天赋自然的长寿之泉。
翠云村是远近闻名的“长寿村”,百岁老人有数名,年过九旬者屈指不可尽数。
人言,翠云村神奇,能以水增寿。
天地翻覆,乌木过劫沉沙,历数千年沧桑却不腐,吸天地精华遂有灵。因而能辟邪纳福去疾,水浴而出,咕嘟沸腾,犹若仙汤。
而且,不少乌木“纹如织锦。置一片于地,百步以外,蝇蚋不飞”。
这便是长寿村的秘诀?
未免有些牵强和迷信吧。
答曰,当然不是迷信。并引《本草纲目》内容加以佐证:乌木,气味甘、咸、平,无毒。取木片研为末,温酒冲服,能解毒,亦治霍乱吐利,还有祛风除湿之功效。
然而,看看《本草纲目》对所论“乌木”的注解:
时珍曰,乌木又名文木,南人呼文如,故也。乌木出海南、云南、南番。叶似棕榈。其木漆黑,体重坚致,可为箸及器物……《南方草物状》云:文木树高七、八丈,其色正黑,如水牛角,作马鞭,日南有之。《古今注》云:乌文木出波斯……温、括、婺等州亦出之……
由是明白,此“乌木”非彼“乌木”。
乌木泉之乌木又叫阴沉木,经时间历练而不朽者,通常只有青冈、麻柳、香樟、红椿、楠等具有杀菌防虫作用的树木。
而且,并非所有乌木都有香味。只有楠木和香樟木的乌木才有香味,能驱蚊蚋。
也非所有乌木都是黑色的,非所有黑色木料都是乌木。
既如此,便不能将《本草纲目》之“乌木”的药用功效用于隐数千乃至上万年时光之后重现光明之“乌木”身上,以予粉饰。
我认为,长寿村之所以能令人长寿,原因不在乌木,而在于乌木泉之清流。
清流者,出淤泥而不染,沉着冷静,不疾不徐,逆俗而行,幽独清深。
未有污染并非妄言。且据权威机构检测,乌木泉为偏硅酸泉,偏硅酸含量丰富,亦含微量元素锶,能促进骨基质蛋白的合成和沉淀,提高骨质的机械性能,降低心血管病的发病率,增强免疫力,所以令人少疾长寿。
清流,可饮可浴可增寿,故冶仙风道骨。
虽然第一次到清流镇,对这里的情况完全不知,但之前的我却是久仰艾芜的。
艾芜(1904~1992年),原名汤道耕,中国现、当代著名作家。
17岁时,艾芜考入四川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后因不满旧制教育、反抗旧式婚姻而离家出走,漂流于云南、缅甸、马来西亚等地,期间当过小学教员、杂役和报纸编辑,颠沛途中,两次差点病死。
滞留缅甸期间,因同情农民暴动,又被英国殖民当局驱逐回国到上海。
28岁那年,热爱文学的他加入了中国左翼作家联盟,并开始发表小说,先后出版了小说集、散文集多部。
艾芜的作品特立独行,具有鲜明的边疆特色和绮丽的自然风光,而内容大都反映西南边疆和缅甸等地下层人民的苦难生活及其自发的反抗斗争,故事传奇,细节丰满,且不失浪漫情怀,因而产生了广泛的影响。
到了新都清流镇才知道,艾芜的故乡便是翠云村。
为逃避旧式父母之命的婚约便离家出走,且南行,艾芜追求的当然是诗和远方的清风,在旧式传统流俗的世界里,逆浊而行,这何尝不是清流?
我在去乌木泉之前,先去的是艾芜的故居,二者相距不远。
艾芜故居是典型的川西四合院民居,直观感受,或者我眼拙,并未发现多大特色。
然而,在这个四合院的正中,却有两棵高约30余米挺直的恺树,格外引人注目。
相传这是童年的艾芜亲手栽下来的。
屈指数来,树轮已经百龄,宛然苍苍老人。
古代风水学认为“草木郁茂,吉气相随”,在庭院种植花草树木具有藏水避风、化解煞气、增旺增吉的功能。
庭院常栽之树有以下几种:
银杏,寓意健康长寿、幸福吉祥、阴阳和合、多子多福。
国槐,庭栽之俗始于先秦,寓意“门前有槐,升官发财”。是庭院常用的特色树种,其枝叶茂密、绿荫如盖,适作庭荫。植木“三槐九棘”,大有来头。《周礼·秋官·朝士》载:“朝士掌建邦外朝之法。左九棘,孤卿大夫位焉,群士在其后;右九棘,公侯伯子男位焉,群吏在其后;面三槐,三公位焉,州长众庶在其后。”朝廷若此,况百姓乎?由是可见,槐树在众树之中品位最高,镇宅权威。
桂树,象征崇高、美好、吉祥、忠贞、富贵。而且“桂”与“冠”近音,亦为吉木。
玉兰,纯洁、温暖、真挚、高贵。
……
如果不讲风水,那也讲究春可赏花、夏可纳凉、秋可观叶、冬可观枝的实用。
而且,即便不栽风景树,栽几棵果树也是很好的啊。
艾芜家何以栽种恺木?
其实,这是父辈对艾芜寄寓期望的体现。
因为桤树姿端态庄,材质淡红,纹细质坚,耐水耐瘠,可做桥梁度人以彼岸、做家具盛装洁物及美好。
桤木除却材用,还可药用,能清热凉血,用治鼻衄、肠炎、痢疾……
恺木与艾芜,何其相似乃尔。
在新都,清流者当然不止艾芜一人。
应该说,王铭章亦是其中一员。
王铭章(1893~1938年),字之钟,汉族,新都泰兴场人,民族抗日英雄,国民革命军陆军第41军122师师长。早年参加保路运动和讨伐袁世凯战争,曾以其禀性正直、骁勇善战而享誉军旅。
王铭章在著名的台儿庄会战中,因誓死保卫滕县(今山东滕州)而牺牲殉国,为台儿庄大捷的胜利奠定了基础,后被国民政府追赠为陆军上将,是中国军方在抗日战争中牺牲的高级将领之一。
2014年9月,王铭章将军名列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政部公布的第一批在抗日战争中顽强奋战、为国捐躯的300名著名抗日英烈和英雄群体名录。
面对强寇,誓死战斗到生命最后一刻的王铭章,与在日本侵华战争中不抵抗甚至临阵脱逃或当汉奸的那些人比,又何尝不是一股清流?
在新都,早于艾芜与王铭章者,还有杨慎。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此词虽意韵深刻了一些,却妇孺皆知。因为这是四大名著之一《三国演义》的开篇词,也是电视连续剧《三国演义》的主题歌,歌曲自该剧首播之后被传唱至今。
而这阙名叫《临江仙》的词,作者便是杨慎。
杨慎(1488~1559年),又名杨升庵,明代文学家,四川新都人,能文能词能散曲,亦善论古考证,著述广博,多达百余,传世有《升庵集》。
其实,跟杨升庵这阙如同清流般的《临江仙》一样被后世尊崇者,还有他的德养和修为。
明嘉靖三年(1524年),时任翰林院修撰的他,因直谏皇上而受廷杖,削官夺爵,并谪守边戍云南永昌。
虽然时位下移,但远离庙堂身处僻远江湖的杨升庵并没有沉沦,他在云南度过了三十几年,旅痕处处,每到一地都要与当地的读书人谈诗论道,良玉切磋,裁云剪水,也因此留下了大量诗篇。名扬天下的《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便作于此间。
多数人读这首词的时候,可能有些悲哀。因为词中明明白白地写着江水不息、青山常在的永恒,人生苍凉转瞬即逝的无奈,还有得过且过的处世哲学、醉卧时光的麻木态度,以及荡气回肠的深远意境。
其实历史兴衰也好,人生沉浮也罢,词意仅是表象,透过表象,我看到的却是作者鄙夷世俗高洁的情操和不作偏吝旷达的胸怀。
历史亦如长江水,或者秋月春风,道是无情却有情,看似有情又无情。
无论有情还是无情,倒也说明了一个真理,淡泊宁静才是历史始终的流向,所以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