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野的诗

幽州台

一说到这个名字,天就

突然暗下来,一块巨大的陨石

冲出星空,砸到这个城市的头顶

一切都措手不及

城头的旗帜乱了,男人们丢盔卸甲

只有女人撑住帅旗

我想写一首边塞诗,献给她们

我想用诗歌来讥笑大漠孤烟,但赞美

仍然留给那些狂风中奔跑的马匹

天边岩石上,压着燃烧的天空

山岗上一朵僵硬的乌云

始终站立着,像一件结痂的袍子

它慢慢被鲜血浸黑

幽州那么古老,它遥远,深暗

像冰冷的黑夜,我一念出它的名字

牙齿间就漏出一阵冷风

向北的山谷,都是闭合的

偶尔有月光洒进来,游魂的双肩

也在此时结下一层白霜

露出枯萎的骨棱

听吧,河水在今夜,已经不再发出

响声,我哗啦哗啦的脚步

是一头沉睡在冬夜里的棕熊

偶尔梦中翻身

就遇见了幽州城外呜咽的琴声

濡水

它不以山峰和峡谷为荣耀

它认为仇视对手,就必须在天空里

刻出一根巨大的拇指

但它,只在天空里

它所谓的河流,只是一个星座的骨盆

出生或遁入,取天象为姓氏

只有留在岸边的父亲,才敢把

一茎壮硕的男根当族徽

父亲是不死的山神,父亲妻妾成群

母亲们,天天无所事事

只喜欢裸着身子在池塘中戏耍

她们在水底发现的星座

正好对应了大地上,乱纷纷的人群

狼,熊,虎豹,鼓翼而行的婴儿

……它们飞过观星台

河面上正喷涌出一群投生的亡灵

而那个大脚女人

其实是作风最正派的一位母亲

她的繁殖力令人惊恐

她一个人生出的国民,后来

都成了神话的子孙

多少年后,一个坐在波浪上的

盲眼说书人,讲到的那些往事

仍然令人生疑,他说那时候

他是被父亲祭河的水怪

这个相貌丑陋的家伙,每到半夜

就一个人跪在河边喃喃自语

后来,他落水而死

我在梦中,曾经见过他一回

我看见他从波浪里水淋淋地站起来

身上的鳞片,像乌黑的树叶

发出了一条河干涸的声音

七星湖的天鹅

天鹅塑造了听觉和湖泊,天空

塑造了梦幻和波澜。我看见蚱蜢

在草丛中,突然一跃,它

就落到了天鹅的翅膀上

天鹅的长颈,从天空里弯下来

像一条冥想的小船,它慢慢

滑向小桥边。它黑油石一样的眼睛

嵌入宝石的脸

它不能确定,躺在天空和回声里

翅膀的意义是什么?

在波浪的广场上闲逛的同伴

总是成群结队,只有一个失侣者

突然停下来,在巨大的水面上

像一叶垂落的孤帆

更多的时候,它们乐于在此时

生儿育女,它们也乐于

把婚床,安放在白云的摇篮

它们的羽毛和骨头,是雪白的

它们用于踱步的琴键,一颗一颗

都钉进了水纹下面

它们的身体,每一步都复制着

银子一样跳跃的指尖

它们把飞翔停于幻觉,所以

它们的重量

微乎其微,它们自己

根本觉察不到这个世界的存在

它们在晨光里,突然起飞的时候

大地是多么安静

日光清亮的逡巡之下,我心底的

湖水,轻轻摇荡

像一场甜蜜而幸福的睡眠

月光下

月光落下来,那么轻,我以为

是你的鬼魂。梨花落下来

那么甜,我以为是你的笑容

一尺深雪,百里城池

纸上的字迹照着,雪花纷乱

世界如此壮丽

弹琴的人,在海上坐下

镜子里的悬崖,古老而明媚

像一头狡猾的野兽

我追着你的足迹,小心翼翼

我握着你的手,这羞愧的白银

月光融合了你的指尖

梨花回到枝头,而我

要沿着记忆,回到你的笑容

月光下,一座山岗获得的沉睡

是一朵白云,一座宫殿

一处荒原,一片大海,或一群

不息的灵魂……

所获得的睡眠的全部

塞罕坝林海

白桦,红松,楸树

无法辨认的还有黄栌,刺槐和鹅掌木

它们在世界上成为海水

完全依赖一种思想秩序

一个老国王的墓碑形成的高地

是它孤独的岛屿

老国王死于喧嚣,而我们

却新生于寂静

割蜜的人都长寿,他们奔走在

森林中心。游人愿意它是

一片海面,我愿意它是一间书房

一张纸,一支笔,一册无用之书

放在空荡荡的草地上,等待

一个洁白的知己

天堂高远,此时的牧群

突然被倒置

霓虹有出其不意的美和回声

在它鲜艳的穹顶之下

坝上用光,堆成山峦和大地

草原用幻觉,堆成飞翔的白云

我们为此活着

我们为此,成为远逝的涛声

和闪烁的群峰

上一篇: 程鹏的诗
下一篇: 蒋楠的诗

经典小说推荐

杂志订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