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员裁到“大动脉”

老板老了。

老了的老板回香港颐养天年去了。

接替老板管理东莞工厂的是他的儿子。

人们叫他小老板。

小老板新官上任三把火。

机修工老张被第一把火烧着了。

老张不老，只因厂里招了一个机修助理也姓张，人们为了区别，便让老张升级做了老张，助理叫小张。

老张跟别的机修工不一样。

一般的机修工给人的印象是：身穿皱巴巴的工作服，邋里邋遢，戴着棉纱手套，手握螺丝批，脸上布满汗水和油污。

老张可不像这样。他西装笔挺，领带飘飘，皮鞋锃亮，像个白领。

工厂有七八百台机器。每天上班后，老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巡厂。他昂首挺胸，倒背着双手，一个一个车间巡过去，跟张三点点头，跟李四打打招呼，听听这台车床的声音，拍拍那台机床的盖板，优哉游哉。回来后他就跟小张交代工作：38号车床更换行程开关，25号冲床的螺丝松了，扭紧一下……小张拿笔一一记下后，提着工具箱干活去了。老张则泡一壶好茶，跷起二郎腿，取出一支香烟点上。吸着烟，喝着茶，哼着小曲，似神仙一般。

小老板刚接手工作，对厂内人事还不熟，他想尽快掌握全厂的情况。他很勤奋，每天一上班就到各部门去巡查。巡厂者遇到巡厂者，小老板看老张那神气，比老板还老板，不禁眉头一皱，回到办公室问生产厂长，才知老张只是个机修工。小老板发话了：“机修工不去修机器，像个老爷一样在车间转悠，我的工厂里不允许养闲人。”

生产厂长张口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十年前，工厂规模小，只有二三百台机器，老张一个人修东补西，忙得不得了；后来机器增加到四百多台，又招了一个机修助理小张，仍然累得够呛。从几时开始，机器故障越来越少，老张变得清闲了呢？况且现在有七八百台机器。生产厂长也搞不清。

小老板继续巡厂。

也是活该老张倒霉，他跷着二郎腿吸烟喝茶哼曲眯着眼自我陶醉时，被小老板逮了个正着。小老板脸色立时黑了，也不说话，扭头就走。小老板决定去办公室告诉生产厂长，不再留用老张这个闲人了。经过冲压车间时，小老板听到一台冲床吱呀吱呀响，问主管怎么回事，主管派人去叫老张。老张坐在那里屁股都没挪一下，只传回话：“摩擦出声，不影响生产，不会出事故，磨合几天就好了，无须处理。”

小老板那个气呀……

小老板查看了老张的工资，竟是小张的三倍。小老板没想到父亲这么糊涂，养个闲人还给这么高的工资，早该退休让自己接管工厂了。

小老板找小张谈话，问他对老张的看法。小张早盼着这一天了，他历数老张的毛病：不动手、瞎指挥、该修的不修、不该换的零件偏要换……

老张被正式通知不用来上班了。

老张临走时提出两个要求：一、招三个机修工备用；二、再巡一次厂。

对于第一个要求，小老板用哼回答。至于第二个要求，小老板叫生产厂长和保安跟在后面，怕老张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只许他看，不许他动手。

哪知老张用毛巾蒙着眼睛把全厂“瞎巡”了一遍后，叫小张记下两条：一、CNC机电源板要换；二、三楼东墙的总开关要换。

老张走后，小老板叫小张检查老张所说的两处是否真有问题。小张检查后说：“两处均无任何问题。”

小老板又哼一声，故弄玄虚。

开始几日机器正常，慢慢地故障变多了，小张疲于奔命，终致多台机器停机待修。小张无奈，请求再招一名机修工。结果两名机修工还是不够用，小张要求再加一名。小老板对生产厂长发脾气，生产厂长解释：“我调查过了，一般像我们这种规模的厂，需要四名机修工。”

“那为什么老张没走时，两名机修工就够了？”

“我前天请老张喝酒，向他请教了这个问题。他说，你知道医圣张仲景吗？张仲景说，世上没几个人知道我哥哥，其实我哥哥的医术比我的厉害得多；我是治‘已病’，我哥哥却能治‘未病’。”

小老板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他每天一上班去巡厂是凭他的经验听声音辨故障，在故障发生前就将其排除掉，而一般的机修工都是等故障发生了再去维修。我错怪了一位好机修工，我错失了一位能治‘未病’的好医生。”

正说着，有人打电话来报，厂里发生了火灾。

原来，CNC电源板烧坏，连带损毁了主控板，总开关不会跳闸，电线起火……造成经济损失十万元以上……

生产厂长根据小老板的意思，打电话像请神一样请“闲人”老张回厂里上班。老张说：“我现在在老家，准备承包一块荒山，养野鸡、野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