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爱

主要人物：

王大雷：男，40岁。

王华明：男，68岁，王大雷的父亲。

周云：女，65岁，王大雷的母亲。

李大树：男，69岁。

杨传芳：女，67岁，李大树的妻子。

1.市区街道（傍晚/外）

王大雷驾车行驶在繁华的市区街道上。远处江面上，一艘艘轮船缓缓行进。

2.王大雷家院子（夜/外转内）

王大雷将车停在一栋古朴的矮房前。他走到屋前，故意跺跺脚，又重重地咳嗽一声。

一对老夫妇正围坐在桌旁吃晚餐。听到屋外的动静，两位老人不约而同地侧过头。

王大雷：爸！妈！

周云听见儿子的声音，连忙起身，急切地向门口迎去。

周云：你怎么回来了？你这个伢子，每次回来都不打招呼！

王华明（放下碗筷，嘴角含笑）：每次都搞突然袭击，看你晚上吃啥！

王大雷：有没有剩饭？我随便吃点儿就行。

周云：锅里还有点儿饭，我去给你盛。

王大雷瞄了一眼桌子上的菜——小半碟辣椒炒茄子、几块蒸咸肉，还有一碗西红柿鸡蛋汤。

周云盛了一碗饭递给王大雷。

王大雷：蒙爱妈妈。

王华明：你这又是从哪里出差回来？

王大雷（不敢直视王华明的眼睛，匆匆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米饭，含糊其词）：嗯，昨天去蓉城谈了个生意。

王华明看着王大雷，若有所思。

3.王大雷家厨房（夜/内）

周云端着碗碟走进厨房，麻利地将碗碟放进水池，拧开水龙头，水龙头流出的水哗哗作响。

（画外音）王华明：你去看他干什么！成心跟我作对吗？！

周云手一抖，手中的碟子不慎掉落，摔成了碎片。

4.王大雷家院子（夜/外）

月亮隐匿于厚重的云层后，村子里静悄悄的。王华明坐在自家院子中央，面色凝重，一口接一口地吸着旱烟。周云拿着一件外套走过来，披在王华明身上，顺势坐在他旁边。

周云：儿子说得对，不要记仇记恨。

王华明轻哼一声，扭过头不看她。

周云：大家都一把年纪了，日子就像蜡烛，烧一天就短一天，日子里生的怨恨，终归要在日子里了结，总不能带到黄土里吧。

王华明默不作声。

周云：你还记得前几天咱们去的桐城六尺巷吗？

王华明（苦笑了一下）：我度量就是小，那又怎样？人家张宰相肚里能撑船，我能跟他比？

周云（微笑）：你呀，就是嘴硬。

5.王大雷的房间（夜/内）

王大雷在床上辗转反侧，周云轻轻推开门，缓缓步入房间。

王大雷（忧心忡忡）：爸他……

周云（温柔地摆摆手）：他没事，只是心里还较着那股劲儿呢。

王大雷（叹了口气）：唉，这都多少年过去了，爸还是放不下啊……

（闪回）

6.王大雷家院子（日/外）

王大雷坐在车内，车窗大开，王华明手扒着车窗，对王大雷细细叮咛。

王华明：去县城看了汪老师，就赶紧回来，天黑路滑，开车不安全。

王大雷：知道了，你跟妈回去吧，外面冷。

周云：路上慢点儿开，不着急。

王大雷点头应允，驱车离去。车轮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车印。

路旁的路牌指示着县城方向，王大雷想了想，掉头朝着相反的方向驶去。

鞭炮声在空旷的田野上空回响。不久，王大雷就抵达风云小区。

7.李大树家门口（日/外）

王大雷立在门口敲门，满头白发的杨传芳打开门，怔怔地看着王大雷。

杨传芳：你找谁？

王大雷：杨阿姨，我是王大雷，王华明的儿子。

杨传芳愣了下，似乎在努力回忆。

（画外音）李大树：传芳，是王华明家的小子大雷，快请他进来！

8.李大树家（日/内）

屋内光线昏暗。李大树双眼含泪，哆嗦的手伸向沙发扶手边的一副拐杖，想站起来。

王大雷（赶紧走上前，搀住他）：李叔叔，过年好啊。

李大树：大雷，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记得我，真是太感谢了。

王大雷：我早该来看您和杨阿姨的。

李大树（摆摆手）：我们愧对你们啊！

杨传芳（抹眼泪）：这么多年，他一直放不下那件事，成天心事重重的，半年前摔了一跤，把腿摔坏了。

李大树：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30多年前，我耍了个小聪明，得了便宜，现在遭报应了。

王大雷（握着李大树的手）：李叔叔，您别这么说，年纪大了难免摔跤、生病。您别着急，慢慢调理，会好的。

李大树：你爸爸、妈妈身体还好吗？

王大雷：他们平时种种地、养养鸡，生活得很安逸。

李大树：那就好，他们过得好，我心里也好受些。我和你爸从小学到高中一直是同学，关系好得像亲兄弟。那次乡里招考乡镇干部，得知全公社只有一个名额时，我怕你爸成为我的竞争对手，就没有告诉他，那时候信息不通畅，你爸错过了唯一能改变命运的机会。他的成绩一直比我好，他要是参加考试，肯定能考取。

王大雷：李叔叔……

李大树：传芳，你去把床头柜上的铁盒子拿来。

杨传芳拿来铁盒子，李大树打开盒子，拿出两张纸，递给王大雷。

李大树：大雷，这是我之前写的信，想向你爸道歉，但一直没有勇气交给他，我估计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我现在这个样子，恐怕没机会当面交给他了。

王大雷：我爸的脾气您是知道的，嘴硬心软。这事已经过去30多年了，我爸早不记恨您了。（顿了顿）其实，我这次来，还想向您和杨阿姨道歉。

李大树：道歉？

王大雷：您还记得杨阿姨曾经有双漂亮的鞋垫子吗？

李叔叔望着杨传芳，杨传芳摇摇头。

王大雷：是一双手工纳的鞋垫子，上面各绣了一只漂亮的梅花鹿，应该是李奶奶送给杨阿姨的礼物。

李大树夫妻俩（恍然大悟，异口同声）：是的，是的。

李大树：我妈一天书没念过，但她的手非常巧，会做虎头鞋，会在我们穿的围兜上绣荷花，会在鞋垫子上绣腊梅、梅花鹿等。

杨传芳：我和你李叔叔谈恋爱的时候，他家里真穷啊！我第一次去他家时，你李奶奶说家里啥都没有，只能拿出一双鞋垫子作为礼物送给我，我就是被老人家的这份情打动了，那双鞋垫子真漂亮……

王大雷：李叔叔、杨阿姨，你们莫怪我，有一天我路过你们家门口，看到窗台上晒着那双鞋垫子，一时冲动，就把它扔到了学校旁边的池塘里。我那时对李叔叔有些怨恨，所以……

李大树哈哈大笑。

杨传芳（亲昵地拍了一下王大雷的肩）：没想到是你小子干的，哈哈哈……

王大雷：我那时不懂事，你们莫怪我啊。我今天来，一是看望你们，二是向你们道歉。

李大树：这算什么事啊。

王大雷（从包里拿出一双包装精美的鞋垫子）：杨阿姨，这双仿真鹅卵石按摩鞋垫送给您，希望您能原谅我。

（闪回止）

9.王大雷的房间（夜/内）

王大雷：从那以后，每年春节，我都会去看望李叔叔和杨阿姨。

周云（笑）：你这伢子。那你这次不年不节地去看他们，是出什么事了？

王大雷：是好事儿、喜事儿，李叔叔能站起来了。

周云：哎呀，那可太好了，真让人高兴啊。

王大雷：若是爸跟李叔叔能和好如初，就更好了。

周云：你以为你每回春节去那儿，你爸不知道？其实他心里也在慢慢放下，就是抹不开面子。你爸还一直留着你李叔叔的信呢。

10.王华明的房间（夜/内）

王华明静静地坐在书桌前，手里握着一张泛黄的中学时代的照片，桌上摆放着一封被岁月揉皱的信，他的目光在这两件物品上久久停留。

（闪回）

11.学校教室（日/内）

王华明坐在教室里，埋头吃着米饭。这时，李大树手捧着铝制饭盒，兴奋地冲进教室。他走到王华明面前，得意地打开饭盒，里面竟是香气扑鼻的黄豆烧肉。

李大树：华明，你看！我妈又给我带了黄豆烧肉！

王华明投去羡慕的目光，仍继续吃着自己的米饭。

李大树：华明，咱们一起吃吧！

李大树把黄豆烧肉哗哗倒进王华明的饭盒里，足足有二分之一的量。

王华明（感动）：蒙爱，我最好的朋友。

李大树（笑嘻嘻）：好朋友就要分享，快吃吧！

两人相视一笑，大口大口地吃着肉，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们身上，为这段青春时光镀上了一层温馨和美好。

（闪回止）

12.王华明的房间（夜/内）

王华明布满皱纹的大手轻轻抚摸着照片上的好友，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感慨。他又看了看那封信，然后郑重地将照片和信收好。

13.王大雷的房间（晨/内）

王大雷从梦乡中醒来。厨房里，周云正忙碌着。

王大雷：妈，爸呢？怎么没见着他？

周云（微笑）：他一早就出门了。

王大雷：这么早就出门了？早饭后我开车带你们去大龙庙逛逛，听同学说那里新开的农家乐特别有意思，还有正宗的黄梅戏表演呢。

周云：好，你爸一直想去那里听黄梅戏呢。

门外传来响动，王华明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盒包装精美的生日蛋糕，腋下还夹着两瓶酒。

王华明（故作严肃）：你要是真心想带我们去，那就把你大树叔叔带上，不然我这老头子可就不去了。

王大雷怔怔地看着父亲，又看了一眼周云。

王华明（感慨）：你大树叔叔当年有点儿私心，我能理解，毕竟是为了生存。上学那会儿，他对我是真好。人啊，想开一点儿，就会记得人家的好，要是想不开啊，心里就是漆黑一团……

周云：今天是你大树叔叔的生日。

王大雷（开心）：爸、妈，咱们吃过早饭就去李叔叔家，接上他和杨阿姨，咱们一块儿去大龙庙！

王大雷拿起手机，给李大树打电话。

王大雷：李叔叔，今天我给你过生日啊，等一会儿我去接你和杨阿姨去看戏，还会带两个神秘嘉宾。

14.街道（日/外）

王大雷开着车往李大树家驶去。

王华明和周云已经换上新衣服。王华明一边眯眯笑，一边把中学时代的照片往兜里揣。一路上，王华明没说话，王大雷知道他心里一定百感交集。

到了风云小区门口，王大雷让王华明和周云坐在车子里等，他去接李大树和杨传芳。

刚走几步，王大雷就看到两位老人从楼道里走出来，也穿了一身新衣服。

王大雷：李叔叔、杨阿姨。

李大树（好奇）：大雷，你说的神秘嘉宾呢？

王大雷（故作神秘）：别急，马上您就会见到。

三人走到小区门口，两个身影立在车子旁。李大树顿住脚步，呆呆地立在那里。

王华明嘴唇抽动，身子也在微微颤抖，他展开双臂迎过来，紧紧抱着李大树，双手轻轻地拍打李大树的后背。李大树的哭声先是闷闷的，像是水流被阻塞，继而尖尖细细的，像是清风掠过树梢。两人就那么长久地抱着，一句话也没说。王大雷的眼睛湿润了。

杨传芳与周云亲热地拉着手，她们的眼中同样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李大树和王华明松开手，对望着。

李大树（深情地）：蒙爱你啊，华明。

王华明：蒙爱你啊，大树，你对我的好，我一直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