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摇车

作者: 张港

金摇车0

收藏,是一场大规模的疾风暴雨式的群众运动,哭哭笑笑,爹娘奶奶,放血割肉,玩钱玩胆赌性命。

冷眼虫急见大专家,劈脸仨字“金摇车”,随带唾沫星子。大专家一闪脸一微笑:“金摇车?孙子上幼儿园?金摇车条件可是最好。”

“我的大专家,您少在这儿打哈哈掰道岔!幼儿园的事以后说。咱先说正事。我摸着根大须子。嫩江草原那儿,有个老物件——金摇车。这事准吗?您快说!”

“好你个冷眼虫,真是毒眼!有,有。清人确有记载。我拿书给你看。”

“不看不看,您讲。”

“是这样,书上说,金摇车里睡出了英雄塔察尔,他的家乡纪念着金摇车。”

“这么说,是真?仍在?”

“是不是仍在,在哪里,可就那个了。”

冷眼虫将一千块钱推到大专家眼下:“我想搬一下子。不就赌吗!金摇车到手,哼——”

“这么的,这事哈尔滨的李研究员应该知道。”

“有他电话?”

“这种人,从不用电话说学问,得面见。”

金摇车,金摇车,投入多大都值。冷眼虫将钱全划一张卡里,真到了哈尔滨,真见了李研究员。

李研究员得知这是个历史爱好者,说:“有是有,在五塔寺。五塔寺,我几次想去也没成行。没有研究没有发言权,我什么也不能说。”

李研究员不再说话,冷眼虫只能离开,他说什么也得到五塔寺。

火车转火车,汽车转汽车,终于到了县城,一打听,到五塔寺没有交通,只能打驴的。

一声“驾”,出发了。冷眼虫头一回坐驴车,新鲜得很,惬意得很。绿绿大草原,蓝蓝白云天,草清香,风微凉,悠然如躺摇篮。

冷眼虫问:“五塔寺远吗?”

驴老板伸出一根手指:“不远,也就一个百,一百里。”

茫茫大草原,头一眼看是惊奇,再一眼看是风景,看多了就是空无,看久了就叫人腻烦。

冷眼虫问:“村村通了,怎么不修公路?”

“寺院的人喜欢安静,怕旅游团进去吵闹。”

冷眼虫让毛驴颠得快散架子了。“吁——到了耶——”

茫茫大草原,怎么就到了?

驴老板说:“前边你得自己走,车不能进。安安静静的寺院,让牲口吼上几吼,那可造了孽了。”

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一座红墙黄瓦的喇嘛寺,五个尖尖的白塔,真叫宁静。

到达五塔寺,冷眼虫得了吃食,得了水喝,老喇嘛搭话了。老喇嘛汉语不好,比比画画说:“金摇车,金摇车,好好好,得去找老巴颜。”

“还得找?远吗?”

“不远不远,也就一个百。”老喇嘛伸出一根手指。

这一百里,应该是最后一个了,就要看到金摇车了。冷眼虫一边走一边想:说是金摇车,肯定不能是全金,估计也只是有些黄金的饰件,重要的是这是清朝老物件,名人用过。多大的价钱,多大的付出,都值得。

陷脚沙片片,泥沼水环环。累得不行,苦得不行,饿得不行。怀有巨资,却买不到一壶水、一包饼干。

入夜,冷眼虫倒在草地上,星闪闪,虫吱吱,仿佛躺在松软的床上,异常舒服。冷眼虫恍恍惚惚:饰有黄金、白玉、珊瑚的摇篮,高手名人围着,惊叹啧啧……猛一醒,一轮大大的红太阳亮着。

朝霞中,分明是老巴颜家的白碱土房,极大的围栏,挤挤的白羊。

冷眼虫急急说明,急急地要看金摇车。

“好好好,看金摇车好!随我来。”老巴颜领冷眼虫离开院子,往草地去。

咦——宝贝不藏在家中,宝贝埋在草地里?

青青一片草,与别处一样的青青草。老巴颜手指草丛,说:“就这儿,这就是金摇车!”

“啊——我的亲娘祖奶奶,这片青草地就是金摇车?就是金摇车?”

“英雄塔察尔小时候,家里极苦极穷,就是在这片草地,他娘生下他,他睡在这片草地,长在这片草地。这就是金摇车。”老巴颜一字一顿。

“只是草吗,怎么说是金子?”

“唔——我们说的金子跟你们的不一样,好的美的,全叫金的。金子的年华,金子的心,金玉良言,能是真金子吗?”

“这么说,英雄塔察尔,并不是在金摇车里长大的?”

老巴颜哈哈大笑:“你们,你们聪明得笨了,真是笨了。你想想,真睡金摇车的人,能长成英雄吗?啥年啥月也是这理哟。”

“哦——啊——”

回程,冷眼虫计算这次费用、时间、体力,他对自己说:“金子可以是这样,金摇车里长不成英雄。明白了,明白了。这趟学费花得值,也是捡个大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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