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忆故园

作者: 甲子

凝视画面

那只蜷伏的黑狗

酷似我懵懂的童年

白天,加入百犬吠声的队伍

乐此不疲地东奔西蹿

日落了,依偎于庭院的臂弯

在纺车的嗡嗡声里酣然入眠

那棵负重的老树

多像我记忆中的外祖母

一辈子没离开那个三丈见方的农院

因为硕果累累,过早地弯下了腰

老了,不得不用一截棍子支撑着晚年

眼前呈现的是曾经的情景

如今,暮色仍准时降临

涂染着傍晚的小院

纺车还在,落寞于幽暗的隅隈

当年飞落的棉絮,被尘封

院墙内的故土,年年疯长着思念

童年的红枣树

咱们曾经一起生活的庭院早就不在了

唯有你,仍在老地方忠诚地守望

童年的影像大都模糊了

你的恩赐却一直鲜明在我的记忆里

枝丫,曾摇曳在月夜的窗棂上

使一个幻想幼童,领略了

绿叶银光的梦境

树冠,曾沉思在黎明的屋檐下

使一个迷茫少年,早早静听了

太阳升起前的鸟鸣

攀着你的躯干,我经历了

人生第一次高于院墙的眺望

咀嚼你的给予,我拥有了

对童年回味里唯一的甜

磨道与少年

一间原本就简陋的房子

已经被岁月的风吹得无影无踪

磨盘,依然安卧在老院的西南角上

那时家里没有牲口

推磨,是少年和母亲常干的活儿

久而久之,半径丈余的磨道上

布满了母子俩深深的脚印

它们宛如异形文字,写着母亲的无奈

更多地写着少年的怅惘

躺在土炕上的时候,少年总是想

用脚在磨道里写了那么多的句号

可什么时侯才能结束

这循环往复的原始般的劳累

有一天,他违背“父母在,不远游”的古训

只相信“游必有方”的事理

毅然走出磨道,游到了

母亲站在房顶也望不见的远方

劈柴声的回响

望着那把利斧,久违了的

劈柴声,一阵高过一阵

在耳边回响

大平原上的家乡

可供砍伐的树木不多

过去的农人平时做饭烧的

都是秫秸、棒秸之类的软柴

记得那时,父亲专门捡回家的

树根、枝杈,只留作过年时炖肉用

每当听到“咔、咔”的劈柴声

就知道年要来了

早已锈蚀的斧子

还挂在老院配房的内墙上

用它的人,走了半个世纪了

这些年,家里再没堆积过木柴

每次炖肉,放多少佐料

也烹不出当年的香

岁月里,一枚钉子

嫁到这个生儿育女的村庄之前

她,曾经有过一段满意的姻缘

尽管幸福的体验非常短暂

那段姻缘是从火车的一声长笛开始的

她常常跟孩子和村里人

说起那声长笛,和笛声响过之后的经历

那声长笛,就是一枚狠心的钉子

把一个苦命女人那不堪回首

又禁不住频频回望的悲喜遭遇

牢牢地钉在了她记忆的天壁上

一直不肯带伞

四十五前的那一天

我违背您的意愿,出村

奔向了翘望已久的远方

在即将走下地平线的那一刻

我不由自主地回头,看见

您还在村口,目送我

手里仍然攥着那把

家里最好的直杆伞

这么多年,人生路上风雨兼程

我一直倔强着,不肯带伞

(甲子,本名贾健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在报刊发表作品千余篇(首),曾获赵树理文学奖等奖项。)

特约编辑:耳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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