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树

作者: 周文光

有村庄必有树。树是村庄的一部分,是村庄的灵魂。树点缀了村庄的四时风景,增添了生活的韵味。

故乡位于伏牛山南麓南阳盆地西沿,是一个典型的丘陵村,土地瘠薄。儿时的家乡,村民贫穷,住土坯房,房屋也少。村里有大片大片的空地,村外也有荒坡。村民喜欢树,房前屋后、村里村外、沟渠路畔、田间地头、河滩荒坡,到处都种有树,有槐树、榆树、桐树、构树、楝树、椿树、楸树、杨树、梨树、苹果树等,有的高大挺拔,傲视群雄;有的低矮弯曲,坚韧不拔;有的微小成林,蓬勃生长。树把村庄掩映着。

昨夜,我梦的翅膀,沐浴着清幽的月华,扇动湍水的波光,又轻盈地飞回故乡,在故乡的时空里穿越。

村庄内外最多的是槐树和榆树。村民对槐树、榆树有着特殊的感情,因为槐树、榆树曾经赐予村民生命的给养,帮助村民度过了饥饿难忍的艰难岁月。除此之外,槐树还在解决村民做饭所用燃料上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槐叶还曾为村民增加过经济收入。

小时候,我没见村民栽过槐树,很少见村民栽过榆树。父亲说,榆钱和槐籽飞到哪里,就会在哪里发芽、长叶,只要牲畜不吃,人们不薅,都会长成树。

每年阳春三月,春暖花开,柳绿花红,榆树上也冒出了新鲜的榆钱。那肥美娇嫩的榆钱,一串串挂满树的枝杈,在和煦的微风中轻轻摇动,散发出诱人的清香。我和小伙伴们呲溜溜爬到树上,摘下几串榆钱儿吃起来,待吃美吃足之后,开始捋榆钱儿拿回家。母亲把榆钱儿洗净,或凉拌,或做成榆钱儿窝头,或拌上少许玉米面做成蒸菜,或用榆钱儿熬粥,让一家人吃得津津有味,满口飘香。

故乡的槐树真是到处都是,房前屋后有,村里村外有,村庄的东岭上满是槐树,被称为“槐树岭”。槐树是天生的慢性子,性格沉稳,不急不躁,每年到清明节之后,才睁开蒙眬的眼睛,慢吞吞地爆出米粒般大小的嫩芽,挂一层星星点点的隐绿,像浮着一层淡淡的绿云。每当这个时候,我和小伙伴们就㧟着小篮子,去采槐芽。那些清新的槐芽,娇嫩如婴儿的皮肤,捏在手里,绵润如丝绸。我们把采的槐芽拿回家,母亲把它用滚水轻轻一焯,放上盐、醋、蒜泥、香油,拌成凉菜吃,清香可口。

吃了槐芽,紧跟着就吃槐花。槐花盛开,是乡村一道美丽的风景。槐树的枝枝梢梢,都挂上了一串串白色的槐花,灿若冰玉,薄如蝉翼。春风吹来,槐花摇曳,宛如满枝的蝴蝶在蹁跹起舞,浓浓的香味随风飘扬,家乡处处洋溢着槐花的芬芳。这时,队长会放工几天,让村民尽情地摘槐花。

我和小朋友们在星期天,结伴㧟着篮子,走上东岭的槐树林。照例是先吃后摘。我们小心翼翼地攀弯一棵枣般粗的槐树,摘一把槐花,塞进嘴里,咯吱咯吱大嚼,直到填饱了肚子,才开始摘槐花。为了多摘些槐花,即便被尖尖的刺扎了胳膊和手,也不叫疼,也不停歇。

槐花摘到家后,和吃榆钱儿一样,母亲或凉拌,或做成槐花儿窝头,或拌上少许玉米面做成蒸菜,让家人吃。除此之外,母亲还用槐花包红薯面饺子、包子,改善一家人的生活。摘的槐花多,当时吃不完。母亲就把槐花焯后晒干,用袋子装好,保存起来,供一年四季食用。有了槐花,村民的肚子少挨了饥饿,也能吃到可口香甜的饭食。在那个艰难的岁月里,槐花给予了村民生活最好的馈赠。

柴米油盐酱醋茶,是老百姓家中的必需品。槐树是村民做饭的主要燃料。每年冬天,村民都把房前屋后不成材的槐树砍了,生产队也会把东岭的槐林分给村民砍伐。人们把槐树整整齐齐地码在院子里晒干,供冬天和来年春天做饭用。我家房后,是一道斜坡,有两米高,上面长满了槐树。里面阴湿,常有蛇出入,我很少去房后。但父亲和母亲常到房后,每当看到槐树长势很好,脸上都不由自主地露出幸福的微笑。

曾有几年,有人收购槐叶。槐叶也能卖钱,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在那酷热的夏天,村民们除了上工挣工分,就是拉槐叶。母亲和不上学的姐姐,戴着草帽,不顾炎热,精神振奋地一头扎进槐树林。拉完了东岭的槐叶,再拉自家房前屋后的槐叶。母亲和姐姐把拉的槐叶在地上晒干,拉到很远的地方卖。每年,母亲和姐姐都能挣两百来元。在宁静的夏夜,在如豆的煤油灯下,母亲和姐姐用满是刺伤的手仔细地数着挣来的钱的情景,永远镌刻在我的心上。几十年来,每每想起,我都心热流泪。我上学用了母亲和姐姐拉槐叶卖的钱,我穿衣也用了母亲和姐姐拉槐叶卖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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