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亲切的寂静与虚无

作者: 瘦梦

石头

在这个古老的村庄,石头,是无意间闯入你世界里的一个鲁莽者。

它手足无措,又忐忑不安。

它被你随意安放,在田野里,地头间,坟茔上。

连它身边的野草野花,也仿佛是你漫不经心安排的一个点缀。

它更像是你放牧在山野里的牛羊,和草木一样静默,温驯。

溪水遇到它,故意激起水花。花翎鹊跳上它的脊背,随意在它身上留下粪迹。

但它还是保持沉默。从不敢发出自己的声音。

即使它有时发出声来,也是迫不得已的。

反复被敲打,反复被锤击,反复被穿凿。

火花。那么一点一闪即逝的火花,是它委屈的泪光吗?

后来,你也离开了人世。

但它仍然选择守着你——

它已被后人称作碑。

牵牛花

晨间开放,夜幕闭合。一开一合,即是一生一世。

牵牛花是乡间唢呐的热烈与忧伤。

有时候,我们正在为园地的菜蔬编一道篱笆,它就悄无声息地跟上来了。

它,攀上竹篱的最高头,静静地坐看满园的青菜、萝h。尽管这些菜蔬憨态可掬,或卧,或立;也尽管它们绿得让人侧目,肥得让人碗里流油,但在这个时候,它们是开不出耀眼的花朵的。

所以,一朵牵牛花就可以傲娇地、妩媚地站在高处,俯瞰着它们。

有时候,在一块荒芜的田角或地头,衰草遍地:鬼打针耷拉着脑袋,苍耳老得须发全白,牵牛花放肆地盛开。它们张开大嘴,告诉人们: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

但如果你从这里路过,或者阳光从这里撤离,它们就立即偃旗息鼓了,默不作声了。

而那些不起眼的苍耳呀、鬼打针呀,却悄悄搭上你的衣角,粘上你的裤管,被你带回了温暖的家。

野菊花

那是一道多么热切的目光。

在那所简陋的乡村小学窗外稀薄菜地的地坎上。

那时,十八岁的他,刚从学校毕业,分配到大山里的这所学校任教。面对二三十个参差不齐的孩子和五颜六色的衣服,他的目光无法投放。

幸好有这丛野菊。

它迎接了他的犹疑,他的彷徨,他的有点说不出口的痛苦和忧伤。

它是清澈的目光,稚嫩的脸孔,以及初升的暖阳。

多年以后,他辗转各地,在多所学校任教。

每到秋天,遍地野菊盛开的时候,他都会给学生布置命题作文——野菊花。

看着这一篇篇同题但又迥然有异的作文,他就会想起他所有任教过的山村学校里的那些孩子,想起他们不同的姓氏和脸庞。

这个时候,他的心里,就盛满了各种颜色的野菊花。坟头草

父亲这辈子,与各种野草纠缠。

比如种在地里的番薯、玉米、黄豆,总有一些牛筋草、藜蒿、白茅,与它们一起疯长。这些野草,它们总要跟父亲比耐力,拼刀锋。

父亲把镰刀和锄头,磨出狞厉的锋刃。白刃所过之处,野草成片倒下。这时,父亲还不罢休,他要将它们的根全部挖出。白茅草白白胖胖的根茎,牛筋草须发怒张的根系,都脱离了土地深处的黑暗,曝晒在阳光下。

但也有些草,父亲并不斩草除根,而是尽量让它们自由生长。野茼蒿、猪秧秧,可以让圈里的猪填饱肚子;鱼腥草、车前草,可以帮我们消除生活中的各种痈肿疮痛……

如今,父亲已长眠于他所热爱的庄稼地下。而那些与他缠斗一生的野草,叉都不约而同地集聚在他的坟头。

一年一岁,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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