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刊小型开本
南北札记◎牧风卷
齐蛤玛
彩霞覆盖黄河第一弯时,英雄正携带逐水草而居的历史,穿越齐哈玛蜿蜒奔突的河流,吟水,赋诗。
生命之河,如胡笳十八拍的韵律,荡气回肠,众生在齐哈玛首曲心逐浪高,沧海横流。
一曲撼天动地的凄美壮歌,自西向东,迂回曲折。
在宽厚的臂弯里拼命西进,放浪形骸,一泻千里,完成一条河流的百转千回。天际跃动,一片火光冲天,色彩的热度烘烤着齐哈玛每一根清醒的神经。
在唐克湿地的内核,滚烫的水语,贴近一个游牧民族最辉煌的曲调。在黄河上游,在诗人也寻不见源头的喃喃细语中,力量再次汇聚,顷刻间四野纵横,犹如赤色云层跌落在齐哈玛宽阔的胸膛。
赤铜沉重如鼓,在望空嘶鸣的神骏和踏石登峰的草原之王的呐喊声中,一幅隽秀的人间旷世版画,醒目地呈现。
那是天神的大美之献,众鸟飞翔的栖息地,一个俗人为何如此震魂动魄呢?
欧拉湿地
远远地,我用目光扫视着眼前这片辽阔而陌生的草泽,像牧人暴突的血脉。曲折而错综如织的湿地上,有野狼群涉过欧拉湿地,神秘的踪迹,迅疾地消失在远处的阿尼玛卿神山。
天地一片孤寂。
看这苍凉描述的一大片带光的乳汁,它们滋润了谁的生命和肌肤,以及一直鼓起的胸膛?
草原之王迈动强劲的铁蹄,面对青藏腹地最震撼心灵的狂野冲动,生灵们守望的神经一直醒着,时刻眨动着欧拉草原最豁亮的眼睛。
“一场梦里寻觅到的灵魂的极致,顷刻在高原释放”,一个声音独白着。
则岔石林
这是格萨尔王岭国烟云缭绕的灵石苍林堆砌的人间奇迹。
是夕阳的一抹红霞点燃的烈焰涂描的飞天霓裳,是九色鸟瞬间展开彩羽,是大鹏追逐万千丛林的煌煌盛景,是凤求凰于则岔石林朝霞里升腾的高光与神奇。
是谁,在云霞如盖的朦胧中巧借天工神迹?
是谁,从格萨尔王与珠姆王妃的盛大婚宴上求来吉祥的玉液琼浆,抛向则岔如梦如幻的苍山云林和清泉淙淙?
深秋的朝露里,我把双足安放在则岔最迷人的土壤,从高山之巅俯瞰群峰耸立,万壑纵横,祥云密布,石林如千军万马,齐聚则岔,把英雄格萨尔的传奇,抒写在石峡和高山平湖。
后北山寨
那是后北山错叠的倒影,在酒盏神秘的气息中晃动着。
那是曲纱神女颤抖的眼泪,在我灵魂的缝隙里莹莹闪亮。
那是吐蕃的后裔们舞动祭祀的声音吗——为何藏寨环鸣,震撼山林?
那是后北山寨,沉浸在巴藏朝水节的祈福里,一直在阳光的静谧里急切地等待。
等一群灵魂潮水般涌来。
这是藏地的一处秘境,在黄昏的酒歌里颤动着悬念。
一座小小的藏寨,盛满朝水节的欢歌和佐瑞远嫁的倾诉,让探寻的目光填满了太多的奢望和遐想。
一个人热忱的眸光,一群人的眸光,巴寨沟的眸光,让我孤傲的灵魂瞬间通透。姐妹的朵迪舞旋动古老的传说,兄弟浓烈的青稞老酒里,晃动着几座藏寨的月色。
灵魂沉醉,一个人的念想被蝉儿的争吵掏空了。
思绪被夜的幽深和酒的浓香反复折叠,想不起身处何方。
整个藏寨都无法入眠。
晨曦是被石榴树旁的酒歌唱醒的。
拉尕山
征服一座山是需要勇气的,更何况是江南藏乡的第一种山。
众神的目光是被拉尕云海和沉静湖水而惊醒的。
古老的藏寨在群峰环抱中盛妆呈现,远处苍山青翠,古橙风鸣,一群马匹跃动身姿,列队前行的勇士,口念苯教经文的禅师,一瞬间,掠过山冈,不知影踪。
似在远古的传说中,众生甚至聆听到钟鼓和海螺的声音,他们是前去恭迎格萨尔王和珠姆王妃的神秘车队吗?是义无反顾参加出征前震撼山岳的摆阵吗?还是共赴阿让山下巴寨朝水的盛典之约?
随人流驻足拉尕山顶,品赏如诗如画的美境,是哪个诗人的精句跃上远望者的嘴唇:“这是绝世的遇见,是我三生三世的仰望。”
云雾缭绕处,光影在晨幕中变幻无穷,蔚蓝的天地相吻,看不清哪里是云中仙居,哪里又是拉尕神秘的角落?
一个人的心灵栖息地,只能厮守一片净地,难道这是我灵魂的皈依?
众生环顾的岷山是横亘在拉尕眼眸里的一柄青铜宝剑,在时光荏苒中锋芒毕现,劈风斩雨。云层簇拥的拉尕山,是跌落尘世的一幅静美的藏乡版画。
在夏日最美的午后,我与临风玉立的灵物邂逅。伫立在拉尕山景区的深处,似在空蒙仙境,倏忽间,已遗忘来时的路途。
仰望岷山
像水墨丹青一样隐现在云层上的是岷山吗?
像万千青铜剑器在迭山以外隔空铮鸣的是岷山吗?
当我们乘车攀行时,刹那间,沉默于一句时光里飘曳而来的灵动之声。
岷山是天神抡动的大锤撞碎星辰,遗落尘世的嶙峋残片,被白龙江和岷江养育千年的铮铮脊梁,你或他,或者自然的生灵,一块块突兀的骨骼组合的巍峨苍峙,在向世界诉说一段段造化的传奇,你们不想倾听那绝世的表白吗?
黄昏时分,立足岷山之巅,远望群峰高耸入云。
而铁青色的皮肤上残雪密集,天地一片洁白,万象皆融入胸怀。
风霜和严寒包裹的岷山之眼,在迷茫和沉郁中眺望苍穹。
旷野中,有诗人吟哦:“仰望群峰聚首,连鹰隼和云雀都收拢了翅膀,胆怯地屏住呼吸。”
夏河小镇
一朵云带不走桑科的沉寂。
一卷经藏不住拉卜楞数百年的沧桑。
一支笔画不尽千年佛陀的慧眼。
面对那些灵动的线条和神秘的色彩,我把欲望沉入唐卡精美的故事里。
谁能把佛国的故事从千年的苍凉中唤醒?
谁能把雪域生灵的啼鸣在一块方寸布绢上呈现?
黄昏的雨幕中,我怀揣敬畏,穿梭在拉卜楞唐卡小镇。
远望一幅幅灵动鲜活的画面,有神秘的光彩瞬间沁润心灵。
滚烫的血脉倏然颤抖,还有什么代表不了一个传承者的执著呢?
羚的故事
羚城的心跳漫过依毛梁,把雪城的声音传向远方。
一群羚奔袭草原的声音,从当周山云朵般飘向折合玛村背后的山冈上,让远行的人都驻足张望。
还有谁不懂得羚群的声音呢?
空旷的原野,只有它们在适时欢歌,把月光揽入怀抱,在静谧中分享羚城的乐章。也许千年以前,羚们是一种生命的悸动:也许千年以后,羚们是一种生命的归宿。
羚城华灯初上,流光溢彩中,锅庄舞曲撩动人们优美的舞姿,吸引远足者随歌而舞。面对如此壮美的画卷,人们凝神望远,倾听羚群奏响甘南的乐音。
九甸峡
最美的烟云,就在最美的季节。
跌落在云翳浮动的九甸峡谷,一方景致,让平静的洮水顷刻间充满灵性。
沿洮砚大桥东行,中途穿越渭源的几个片区,翻过一个宽大的豁口,九甸峡,就像胸襟涵纳天地,徐徐展开一幅人间奇迹的壮美画卷,把人间烟雨和辽阔的碧波横亘在千年峡谷之间,偌大的水流,在九甸峡库区枢纽工程呈现巨大的人间奇迹。
俯瞰高峡平湖如镜,云影和苍峙在洮水上,似狂飚升腾、神骏驰骋,又似鱼龙鳞闪,穿透千里堤岸,强大的万千树种在清风逐浪中飒飒作响,一幅甘南洮水丽景图浑然天成。
撑舟离岸,怀想浩荡的移民队伍,不舍昼夜,横跨东西两千余公里,把一颗颗思恋故土的心安放在河西瓜州,这应是甘南移民史上的壮举,那气度,与日月同在,与山河比肩……
而留下来的人们穿梭在网箱养鱼的产业水域,新风扑面,幸福之色落满执著划桨的背影。
远望濒临藏巴哇的连绵山峦,淹没入水的喇嘛崖和形成最美弧线的水泉湾,沉浸在洮河下面的绿石活泼如鱼,皎然若星。盛世画卷己展开,终有一日,它们将横空出世,交相辉映……
苍茫林海
置身苍云飞渡、万松耸立的林海,已是隆冬大雪封道,绝尘世外的感觉。
想不起驻足这茫茫森林是何年何月,但视觉的震撼是从冶力关苍茫林海开始的。
没有接受那片沧桑纵横的森林邀请,也没有接受冶木峡的冰雪之约。
我们从阿尼念卿山脉跋涉而来,饮着康多峡的清泉,唱着美仁草原的酒歌,穿越冶木峡,听不见水流淙淙,只有峡谷之巅苍松卧雪,烟云浮动,雾凇银光闪现。
夜风来袭,声震林海,狂雪飞舞,似万千龙虎狼豹,齐声咆哮,又似万马涌起的狂飙,将苍茫野岭蜕变成人间绝版,再现尘世的水墨画卷。
走进云杉桦林,雪地上,动物嬉戏之影掠过,密林深处传来野狐的欢鸣,瞬间想起蒲松龄笔下狐仙临凡,于幽静曲径之地演绎一场人间情话。
仰天长啸,只有雪花瓣瓣凋落,环顾四野,似处雪国腹地,忽然想起安徒生的童话,眼神恍惚中,遥远苍岭上,蜿蜒小路有呦呦鹿鸣,莫不是白雪公主驾着鹿橇而来?
幻境中,雪屋就坐落在前面一块红松围栏的空地上,黄昏里,屋内烛光明亮,一群穿着小红袍,戴着小红帽的森林精灵在纵情欢歌。突然,远处虎豹之声由远及近,雪屋瞬间塌陷,小精灵们迅速消失。
我从梦境中惊醒,发现自己躺在一棵倒地的树干上,时间已是午后,太阳从树缝里射来斑驳之光,四周升腾的雪气,让灵魂为之震颤。
草泽鹤舞
一群白鹤和黑颈鹤玉翅闪亮,从苍凉的郭莽湿地出发——去南方的哪里安家呢?
我从湿地源头返回,穿过大片金色的草泽,小生灵们躲进湖畔茂密的槿木丛,它们低沉的呻吟,唯恐惊扰了远足的旅人。
鹤群一直在贴地飞行,翅羽触碰到湖面,甚至划出一大片涟漪——是难以割舍这片灵地吗?地上的生灵们都拈起头颅,目光静静地关注着离开草泽的数行鹤阵,缓缓地飞翔。
远处飓风骤起,不时将有雨雪降临,我顷刻收住急速前行的脚步,回首仰望,那飞入高空的白鹤已排成一字形,再次环绕过郭莽湿地,深深地呼吸草原新鲜的空气,鸣叫声此起彼伏,久久不忍离去。
当江花海
驻足佐盖多玛以西的片片草甸,偌大草原湮没了来路。
治台冶公路驾车西行,眼前闪现百米栈道外,一片片金黄色花海,顷刻穿透我的魂魄。
如一大块天外飞来的幕布,在夏日明媚的阳光沐浴下,神奇地铺晨成多彩霓裳。
暖风吹拂。
当江就是涅槃重生的花蝶,扑闪着金黄、赭红、瓦蓝色融合的翅膀。
似一幅烫刻在美仁草原核心的烙画,画面上,有孩子们在嬉戏和喧闹,有身着绛红袈裟低头诵经的僧侣,有鹰鸷的望空喧嚣、云雀的悬空翠鸣,远处山冈上,雪豹闪现踪影,更有牧羊人抡起响鞭,牛羊竖起警觉的耳朵,谛听远处越来越近的汽笛声。
当我闯入当江花海,倏忽间,被满目呈现的万朵花瓣撩动心扉。
猎猎飞起的经幡可以作证,清风吹动的摇曳花舞,不正是当江草原的旋律和大美晨曲吗?
朱仙镇
千年古镇在深秋的五彩斑斓中喘息着,粗壮的呼吸惊醒了主人尹国法那面古墙上沉睡的钟馗,他翘首回望,这偌大的开封朱仙镇,古风濡染,生态文明,美景如画,赏心悦目,钟馗细心掂量,何不永居古镇,驱邪除恶,永保一方安宁?
那“窃符救赵”的朱亥呢?莫不是沉浸在觇国时期那段最精彩的故事里痴迷不归?岳庙就在沧桑暮霭和青砖黛瓦中透出一丝悠长的悲壮,幽深的庙宇内依稀存留着英灵壮志未酬的嗟叹。
蓦然回首间,岳家将聚拢在这座旷世古镇,壮怀激烈的《满江红》从宋词沉重的册页中被时光迅疾地抽出,倏忽间,南宋赢弱的背影下征战的热血史卷和金戈铁马,以及狼烟萧萧、英雄落幕的场景,还有那一串串闪亮鲜活的名字,以及泪光莹莹的故事,就凄美地呈现在世人仰慕的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