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泽路上
作者: 黎杰堵
润泽路是一条短巷。
很短。风从东头来,摩托车从东头来,人力三轮车从东头来,共享单车从东头来,轿车从东头来,城里人从东头来,乡下人从东头来,这些,全都堵在西头。
西头卷起尘土,西头在建。
阳光不挤,阳光是拐角擦鞋摊上方的一块遮阳布。
坐下来歇歇。
米粉店人满为患,面馆还打着烊,小五金店摆上了人行道。
行道树叶一枚枚落,日子一枚枚落,今天和昨天重复着,叠加着。
不是每一个脚步都有计步器计着数,脚步匆匆。
润泽路前身是一个田坝,我们走过的地方,就是一条茅草小径。如今道路硬化了,溪水流不过来,巷子有些堵了。
门虚掩着
门,虚掩着。
店铺里寂静无声,一个安静的正午,润泽路的店铺都虚掩着。
突然想起乡间午后,满村只有一只柴犬在吠着,只有一只蝉在嘶叫着,其它的都闭了眼,在睡觉。
很闷的,我想敲开风的一条缝,让阳光挤进来。
我突然记不得我要买些什么了。
虚掩的门毫无心机,此时,有一只麻雀在店门前下水道口啄食陈年往事。我大概记起我是来买一包盐或打一壶酱油的,我们的生活总缺点味儿。
店主人去哪儿了?店门形同虚设。
在门前徘徊,我不敢上前去,敲,或者推,都将让寂静的润泽路受惊。
事实上,我不知道被这门拦在外面多久了。
唱歌的小巷
小巷在唱歌。
第一支歌是卷闸门唱的,店主的哈欠声是长长的过门儿。
第二支歌是洒水车唱的,一句歌词没唱完,洒水车就开过了巷子。
第三支歌是清洁工唱的,扫一下,唱一句,直到车流人流盖过来,歌声才小了,但从没停止。
清洁工的歌声最嘹亮,她唱的是山歌,唱着唱着,就会把人带到曾经的乡村,带回曾经的童年,带去月亮里的外婆桥。
润泽路上的这支歌,都听得懂。
擦皮鞋摊
拐角处,有一个擦皮鞋专摊。
一个人走过来,又有人走过来,他们在擦皮鞋摊前,停下,看看自己的皮鞋。
看一个人走过来,看又一个人走过来,擦皮鞋的女人,她的目光,不看人,只看路过的人脚上的皮鞋。
拐角处,人流量大,总有人停下来坐坐。
不擦鞋也坐坐,累了也坐坐。
鞋擦起来了,我注意到,擦鞋的女人把那么多的阳光都涂在了鞋子上,鞋擦亮了,鞋上有光了,满条街都整洁、光明了。
我还注意到,鞋亮了,那双擦鞋的手却黯淡了下来。
我伸出的脚不禁叉收了回来。
修补
润泽路需要修补了。
润泽路从小路变成大路再硬化后,就不堪承受了。
就如到了春天,两排行道树都需要修枝。
曾经的小溪堵了,下水道疏不通夏日暴雨淤积的怨气。
围栏扎起来,工程车轰轰地响。围栏拆掉,润泽路就宽了,就如春天把行道树一修枝,整条路就更亮了。
润泽路一宽,阳光就跑进来;阳光一跑进来,生活就沸腾;生活一沸腾,满巷子就长出春天般簇簇的鸟鸣了。
慢生活
从东头人,从西头出。润泽路,短得只有一米阳光的距离。
逛润泽路,只有慢下来。
就如行走在巷子里的阳光,在润泽路上没有留下刻度。
行道树中有一棵银杏树,长得很高,长得很慢,叶一直青着,绿着,我一直都在盼望着秋天叶黄,就如我盼望迎娶我的新娘一样,我在巷子东头准备钻戒,再走到巷子西头准备婚房,这一来一去,已然用掉了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