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城
作者: 董进奎铜驼
骆驼的眼睛里只有路,只有望断天涯的心;日月沉浮,驼峰也沉浮。
蹄印里有沙棘,有砾石,有嘶鸣,有湖光山色,招摇的铃声可以止渴,可以疗伤,缠绵地怀想异域一位蒙纱锦衣的姑娘。
曾经的广场,傲然仰望,纵横的大街有咀嚼不透的夜,有咀嚼不透的远方,但所谓的关隘,皆是已打开的缺口。
辗转的洛水里有饮不尽的人间倒影,熙攘匆忙。王朝的废墟,探铲已触及到了千年的偏离。一声叹息,不必叹息。
细细阅读残存的根基、柱石,砖上有深刻的名字,石上有钎凿的吻印,而它们背负的,皆是使命。
今之所在,我之所在,我们是不是那应有的拐点上的一小点?沿着铜驼大街续写帝都的神韵……
故城:汉魏故城遗址
故城墙羞愧于泥胎,不能千年呵护一方王朝,气运夹杂在一堵墙里转换。
历经周秦汉魏晋,断面里有夯土,也有淤泥,叙说着几世繁华,几世没落。
面对命运,不能阻挡洪流之下沙石的沉积,也许这是另外一种掩盖或珍藏,让来者去探路,去推敲历史的面目。
几把火,几殇水,几多反复,是死门,也是生门。或阴谋,或险招,一切表演让于时间去缓释,去缭绕。
麦子熟了,春秋的逸风吹过,汉魏的逸风吹过,城郭挡不住熏陶,醇香越过了防线。
一群羊啃尽了墙头上的葳蕤,云一样漫过,脚下的王土又覆上了一层纱……
广陵散
拨弹之处一定是一块洼地,曲尽人散,漩涡在这里盘旋,泥沙石提高了历史的音域。
山药无花也无语,藤蔓丝丝曲曲培育,用一根铁定的弦为王土正气。
路途的尘埃里扒拉出半截砖,“带走它吧,”一位老者提醒。
它,一定悉知魏晋的风云,竹林里的隐匿。
甚至可以印证嵇康行刑时翩翩若仙的足迹,甚至是它支撑了那把骇俗的铮铮古琴,绝世一曲可以为家国齑粉,不得不离散,音律也离散。
午休,枕着残砖入眠,五音不全竟然击石而歌,梦中无有鬼魅,赢弱之躯迷失于太学众生之群……
佛面:洛阳永宁寺出土
历史搬弄起手术刀,无所不及。在永宁寺不经心地一划拉,切下了一副面孔存世。
让一尊佛无情,望空人间事,然泥塑的微笑仍淡然、高远。
如眼前的伊洛大地被冲积,被隐匿,被伤痕,而仍葱茏,如天空被日月周而复始地切割而蓝,而澄净。
也唯有佛,能把繁杂的木料砂石捻进腹部,滑过肝肠,口吐莲花,怀一副好容颜,劝诫众生。
上阳宫阙
宫殿挂上了树梢,鱼虾着红装,垂柳上的暖巢骚动了一下午。
展开翅膀,拉开空间地演奏,还有鹭和桥,铃铛寄托在飞檐。
船,驾云登高,偏离了航道,在神都难解的淤泥里,淘洗出几匹回响的夕阳。
风插手,推波助澜,水漂连环,石头走在水路上,脚印呈投机状。
一条河的大道,往往在黑暗中繁华,潜行的人纠缠于路网,破局于路网。
遗址:定鼎门遗址
一抔轻尘压住了一世繁华,启封的蹄印、辙痕拥挤。
来也定鼎门,去也定鼎门。
驼铃生脆,牵绊于大街小巷,如织如网,不料却陷入命运的绳扣,承受碰撞的缄默,缄默的碰撞。
拱桥的青石似农夫用旧的脊梁,倔强地修复千年的弯月。审视一块出土的筒瓦,流水不曾诉求琉璃的金黄。
如今,几位童子骑马于复原的旧城墙,掠过隋唐的荣辱,扮做冲杀的将士,开心地嬉戏。
风筝把春天提高到瓦蓝的古朴,团扇摇摆、自拍,把唐装丽人晃到了微醺。
废墟之上油菜花怒放,嘤嘤嗡嗡。一嘴蜜饯凝有历史的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