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落进庸常的生活
作者: 白小茶楼上的琴声
清晨,和早醒的青草一起散步。它们,伸懒腰,打喷嚏。
一阵钢琴声,从楼上飘落。乐声旋转着轻曼的舞步,透明的薄纱裙在风里飞扬。
轻的时候像雪,大片大片,一片叠着一片,飘下来。姿态轻盈,气质寒凉。落满头顶和肩。落上睫毛。过滤掉我俗世目光里浑浊的泥沙。
重些时便成了雨,以更快的速度,更重地落下来。一个人很快成了落汤鸡。草和海棠树、核桃树,满脸都是泪水。
穿过琴声,像穿过一条河流。
河水洗涤,并穿越了我。冲走凝滞不动的思虑的霾,冲走淤积的泥沙石块,拯救了一个暂时找不到线头的线球。
弹琴的人不断制造着流水,奋力用手指弹出新的水。
琴声所到之处,制造出一个时空不同的小宇宙,并安排了特有的天气。
进入的人短暂失忆,忘记尘世自己的姓名。
下雨了
雨水,透明的身体,决绝地从云端跃下。
仿若所有的初心,有单纯明晰的边界,有勇敢赴死的决心。
一颗雨滴就是一个小小的银河。
它携带着风,裹挟小部分尘埃,历经天穹到人间的冷暖与落差,倾泻而下。也许穿越了重重云层,撞上飞行的鸟翅,被击得头晕目眩,粉身碎骨。也许在一片树叶上做过短暂停留,又凭借努力,从叶的边缘滑落。
雨水,每一滴都是各不相同的一滴,每一滴都包容或折射一个完整的世界。
而当它历经千里万里,落进水中,它,瞬间失去了自己——它失去了自己的身体,无法区别自己。
它跟随更多的水的步伐朝一个方向走去。只能随波逐流,无法逆流而上。
而当雨水落在黄土之上,会落地成泥。
壁画上的鸟
好久了,那些鸟一动不动,保持一个姿势。振动的翅膀分别停在不同的角度。
它们下不来。
它们被画在墙上。墙是天空,有仿真的蓝和云朵,仿真的灌木、树林。
会有风穿过它们的身体吗?
会有雪和尘埃落在翅膀之上吗?
它们还会鸣叫吗?
不会叫的鸟还叫鸟吗?
如果时光给一道裂缝,可以从墙上穿越回丛林。可以落在草地上吃草籽,可以落在树上筑巢,喝溪水,唱不同的歌。但也可能遭遇猎人和天敌,被猎枪击中,或者被咬断翅膀。那个时刻,我想知道它们会怎么想。
它们会不会后悔从墙上飞下来?
它们还愿不愿意重新呆在墙上?
梦见木头人
梦见在跋涉。在黑夜里跋涉。迈过黑色的石头、黑色的水。连鸟鸣都是黑色的,并不清脆。
梦见和一群人跋涉,只有一个木头人搀扶了我的胳膊。那点力量刚好够我爬上一块嶙峋的石头。
木头人的眼神,在黑的背景里格外清澈、明亮。波光粼粼的目光扫过来,气息亲切,触感微凉。轻轻地,就浸透了我。
那条目光的河,仿佛低声告诉我:他,懂我。
像水懂鱼。像天空懂鸟。
他好像轻声说了自己的名字,可我忘记了,也并不介意。他边走边哼着曲子,并不断尝试修改。他把谱子记在手心里。他好像没有散发光芒,却是黑夜里唯一闪亮的。
像落叶落在水面上,他吻我。
沁凉的感觉,像儿时喝过的井水。
在梦里,爱了一个时辰。梦里的我爱上的木头人,在凌晨消失。梦里的我,是我么?
可醒来的我还记得木头人木质的胳膊,树叶的头发,脚上蓬松的树根。
有多少人,和我一样,在梦里,偶遇过木头人?
楼上传来钢琴声,曲调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