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
作者: 黎落1 ▲ 最好看的花期是三月。春寒,微冷,空中飞着小颗粒,像一些细马蹄。
“哒哒”的马蹄声近了,落在水面、屋顶、瓦脊上。落在睡眠人的梦里。
就辽阔起来,也白腻陡峭。仿佛突然被刺探的水泡,或凌空爱一个人。
在城楼等他的消息,等一枚石子敲击窗玻璃。下一秒,桃花,就开了。
满山满谷地疯跑。
你也跟着她们跑,无论山南还是山北,无论魏晋还是唐汉。在滴着雨珠的春日,打开一册薄薄的经书。
找一张含笑的脸;
找一条幽静的路。
要慢慢地,不能着急。时间辽阔而芬芳,林中鸟宛如春笛,流水挂在桃枝上。
就是要那种细致、柔软、清凉的等待和寻找。
如此完整。
抬头是种仪式,但也可以不必抬头。桃花之美具备禅意,桃枝安静地托着桃花,像温暖的灯,在深夜,在案头,在时间无尽的轮回里。
花瓣收拢光阴,坦然的粉,干净的红。所有活泼的色彩都恰到好处,在早春的光线下闪着波浪。
2 ▲ 现在还是冬天。天空持续灰暗,树枝空着,大朵大朵的雪花也没有来。
在房间待久了,一个人会迷恋旧日子的气息。会在桌上的浅口磁盘里,养几朵水仙。
看它们油绿地站着,像等一个长久失去消息的人,或一只白鹭。
窗外很安静。鸟叫也很安静。
这时节,人心变得纤细,枝枝蔓蔓的。
希望尚处在漩涡中心的人,都能够平安,好运。
看《东邪西毒》的时候,一直看不到桃花盛开,只有一个女人的名字,叫桃花。
只有女人,才配拥有这样典雅妩媚的名字,念在口里,想在心里。
日子,就没那么枯瘦;诗情画意,原来这样简单。
只要一点点,就泛滥成海。
“桃之夭夭,其色奇崛”。
所有花卉里,我最爱桃花——有山野雌兽般的暴力美学,压在胸口。
山峦,薄脆,而且庞大。
最素朴的美亦不过如此:简单,清浅,花色有中无,骨刺藏在身体里,开在寒冷的舌尖。
那种粮食般柔和的味道,像妈妈,也像女儿。
3 ▲ 桃花之美,任何人都能驾驭。她不是耀眼的,而是更温和质朴,具有玛瑙的质感。
封存在一朵花瓣里的时间,是桃花的,也是乡野的。看桃花,最好一个人,选在一个有溪流的地点,远远地,有读书声,或寺庙的钟罄声。
隔着流水荡啊荡的。一个人也跟着荡漾,盈在一片光里头。
一直惊艳曹公的笔触,肯给林姑娘安插那样一个不张扬、不矫情的细节,漫天飞花中,婀娜和日常结合得如此完满。不似莲花的高冷,玫瑰的浓稠。
桃花温和得多,也柔软得多。
走走停停,然后,会留在一株桃花门前。看桃花必然无需用力,视线搭上去,像两个互生出好感的人,闲闲地站着。
唠一唠家常。
风在树梢,云在头顶,花在蕊心。
细颈大肚的高瓷瓶斜插一枝桃花,满屋子细软起来,我刚硬的身体亦顺势而动,陷在深井里。
4 ▲ 写过很多关于桃花的句子。
能记住的只有一句:铁匠铺打铁。
铁花四溅。我愿意想象那些转眼消散的人更像桃花,密密地开满春天的枝头。
愿意想象那样一个午后,鸽子带来你的消息。其时,你笑意盈盈,正好打开朝南的窗户。
远山,在你的视野之外。
你不用说话,我也不用。
我们隔着不同的生活,在不同的房间里读春天里的第一本闲书,你读给窗外的桃花听,桃花又读给我听。
是的,我想象这样的温柔以待胜过万千盛开的火焰。
生活,这样平常。但是,桃花——我听见你身体里面细密的雷霆在震颤,像绵长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