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水韵
作者: 邵孝文水路
白沙渡往撂刀口,草尾往蓼花洲,有几十里水路。
湖水浩荡、辽阔,水天茫茫。洞庭盛下飞云与鸟鸣,也留下巨大的空白。
船是洞庭人的鞋,篙是洞庭人的命。水面本没有路,洞庭人用篙撑出了路。
他们都有一条属于自己的水路。
一条水路,暗藏多少深渊与危局。
在水上行走,只有洞庭人才行进自如。
向左撑,向右撑,还是向前撑,洞庭人总有定准。篙指的方向,也许是目的地,也许是归途。
他们不会在茫茫湖水里迷失。
逆水行舟
每一株荻草都有令人心悸的记忆。
洞庭人在水上行走,有时顺风顺水,有时逆风逆水。
逆水而行,行的是胆量,是气魄。
遇上狂风,水拍出数米高、一层接一层的波峰来。满湖的波峰浪谷,人像在崇山峻岭中穿行。
在水的澎湃激荡里,小木船轻如一枚飘飞的叶片。
小心,再小心。
一旦失手,人、船便会吞没。
此时,篙对于生命的意义不同凡响。
篙插入水中,总能探明生活的底细。
紧握手中的篙,收起内心的惊涛,生活便风和日丽。
风行水上
风行大地,有时和煦温暖,有时刺骨寒心。
风行草木,草木不会无动于衷。
风行洞庭水,波光粼粼,为风而生。浪花朵朵,为风盛放。涛声阵阵,为风摇旗呐喊,推波助澜。
风里吹暖的阳光,伸出万千纤指,拨动烟波浩渺的洞庭水,像拨动了一个词语。
滩涂,柳身在摇摆,芦苇在舞蹈,藜蒿时而匍匐,时而抬起头来。一湖的光斑闪烁,一湖的鹭飞雁鸣。风里,再也找不到平静的事物。
风打造的景光,也会在忙碌的洞庭人眼中弥漫开来。
于是,他们对未来的日子,又多了一层美好的想象。
一水之隔
赤山岛与桔城,一水之隔,都拒绝平铺直叙。
沅水注入洞庭的白沙河,只有一个渡口。两个多小时的等待,让两岸的脚步大多行止于此。
白沙河两岸的人,彼此都有神秘的猜测。
如今,一桥飞架南北,两地之间已无距离。从此,我们需要节制的不再是情感,肆意生长的口音与方言亦不再陌生。
一到周末,河南面的人上赤山岛游范蠡庙、杨阁佬,观樟抱腊、香炉山;
河北面的人到桔城游景星寺、魁星楼,观琼湖书院、凌云塔。
生活中,洞庭人可以让心里隔着的一条河,彻底消失。
水雾
在拂晓,在黄昏,在阴雨连绵的日子,水雾于湖面摆出迷阵。
水雾大起来,弥漫扩张,铺天盖地。
远处的苇丛、杨林,近处的舟楫,先是影影绰绰,遮遮掩掩,尔后,便完全淹埋。
洞庭被水雾完全统领时,光明指认的事物,被水雾一一否定。
一旦流出风言风语,水雾做不到适可而止。它们流动起来,在湖中依然设下种种陷阱。
水中劳作的洞庭人,从不理会水雾的忽悠。他们敦厚,质朴,胸怀坦荡,不惧怕别人看不清自己,自己看不清别人。
不屑水雾无中生有的手段。
洲水人家
洞庭有太多的岛洲渚滩,太多的河港沟汊。
而净小洲,这大湖的一枚纽扣,扣在了赤磊河中。
仿佛是湖水漫长流淌中生出的一片绿洲,用虚无换取的一种存在。
周遭是水,四季如歌。
鸡鸣与犬吠,撕去了天地间的沧桑与荒凉。洲上炊烟,反得练习舒缓与安静。
这是一方世外桃源。洲水人家,世代傍水而居,以水为生。
每当天色向晚,一声又一声分外悠长的唤归与应答,此起彼伏,在洲水之间回荡不已。
洞庭人从这声音里感知的,不止是温馨。
天水相接
从西堤拐到岩汪湖,从莲花坳到香炉山,从谭子口到六门闸,倘若乘船而行,是从眼前的堤岸驶向天边的堤岸。
湖水如长铺的锦缎,一枚叶片的船在上面蠕动。
身旁堤岸渐渐消失。太阳悬在头顶,苇丛在天水相接之处。
身处洞庭水,一旦失出湖依恋的臂弯,心便无着落。
举目四望,天水相接,只有风贴着水面在奔跑,只有浪涛撞击着浪涛,声声萦绕在耳边。
只有偶尔白鹭的腾起,划破长空。
只有,一生与水打交道的洞庭人,手扶船舵,分外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