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割灵魂
作者: 张绍民
张绍民:力图成为爱所使用的一粒卑微棋子,创作长篇小说、长篇童话、诗歌。20世纪70年代初,出生于李白写下《菩萨蛮》之地湖南益阳沧水驿。1997年参加诗刊社青春诗会。在《人民文学》《诗刊》《儿童文学》《读者》《青年文摘》等刊物发表作品。出版长篇小说《村庄疾病史》《刀王的盛宴》等。作品入选《中国童诗三百首》等多种选本。获奖就像几粒糖发明舌头的甜蜜,有过几次。散文诗方面,著有一部百万字的《种子回家》。
菜园是花园
蜘蛛网打开花园,
蜘蛛开成花朵,
花朵吃掉蚊子飞虫等游客。
奶奶的菜园,长青菜,也长野草。奶奶也喜欢野草。青菜也不排斥野草,但青菜还是作为第一主语。没有青菜歧视野草的存在。因而野草生机勃勃,也很绿色。展示好的皮肤,那新生的小草。奶奶说:“野草也是来求生,来到这里,不必把它们赶尽杀绝。”菜园子里没有除草剂,也没有农药,没有如此不受欢迎的坏蛋。
不断有鲜花如灵感冒出来,篱笆边上的喇叭花栀子花,篱笆外面的桃花,春天鲜花聚会,它们都不忘记终极祖先的打扮,把自己打扮得如祖先一样,祖先在它们的身上再次新鲜。夏天,辣椒花茄子花南瓜花等都在放松自己,直到放松到凋谢,硕果累累。秋天,菊花把伤疤绣花为勋章与美德。冬天,雪花绽开被子的鲜花。
菜园里,孩子的笑声飞成蝴蝶。菜园外的稻田被挤出菜园,作为菜园的延伸。远处,向我们点头,那成熟的稻谷。表明脸上的笑声,那风中的树叶。向我们喊,一只鸟,包括鸟的影子也喊我们。向我们吻,一只小狗具有的童心舌头,多么美好、来自于起初给狗的配件、属于原创的信件,向我们说了很多狗语。
菜园之外,平时不太抒情的牛,说出了很多亲切的字典。
菜园内外,蛙声如花,开了。蛙声如开水沸腾诵经的声音。
蚕擅长说闪电
吃桑叶,吃闪电
树叶里的光线,蚕耐心吃
一片树叶,这面是天空,那一面是大地,天地之间一层树叶
一片树叶就有自己的封面封底
蚕,短小的铅笔头,谦虚,它写诗,从不写第二句,写一句闪电,把桑叶脉络的闪电都连接起来,这样的针线活都在蚕的肚子里完成,打好腹稿,出口不改,出口就形成所有闪电的总和,一句话搞定史诗。
蚕好比粉笔头,树叶的黑板上走过多少天空。
天空也经常换衣服,有时候,换一件很新鲜的蓝衣服,上面绣着积雪一堆堆,模仿白云;有时候,换一件晴空万里有一个太阳作为窟窿的旧衣服。其实,天空也特别喜欢穿旧衣服。天空不喜欢现代化的污染裁剪的新衣服,这样的新衣服脏兮兮。
天空还喜欢穿黑板。夜的黑板上,闪电喝茶。
黑板成为童年共同的底片,童心在这底片上,留下了一笔一划的成长,留下了顽皮捉迷藏的目光。童趣把黑板上上的课,当成看电影,黑板用电影的目光,看儿童的鲜嫩欲滴。
句号,滚石一样连滚带爬,爬到黑暗尽头,句号带着日出的身份证,红得发紫。
一瓣瓣橘子都是月牙儿,讲究团队,做到和谐。橘子都穿着真皮大衣,真皮大衣晒干,还能做药。
月亮想不明白:人为什么不爱惜自然?它在悬岩边上苦苦思考,而一只流浪猫,错误地以为它想跳悬崖,于是,赶紧甩出一根胡须,作为闪电,牵引月亮,就像牵着风筝或者气球回去,一边走,一边聊天……
字典里,朝阳还没有起床,公鸡就喊醒汉字起床。
把日月与星星都剥壳,把它们都剥成一丝不挂的小孩,也只有造物主才有这样的本事。
一生修心如日,在日的巢里飞。
蚕,天生火车压缩出来的火车头,从日出的隧道里冲出来的开水瓶塞。
河流穿越尘世的几何生活
河流插入窟窿,
钥匙回家,打开种子。
泉眼,句号要出发,
水的饭碗流淌漫长求生的膝盖,
一路坑坑洼洼,一路伤疤几何?
饭碗,一生的嘴,张口说出一生,也张口说出一生的句号。一碗饭穿衣服,就穿上嘴巴,穿上骨头做成的衣服。
及时雨把一碗面拉直,庄稼吃得真香。裂缝组成面条。
锅碗瓢盆为生活的偏旁部首、乐器、容器。一只再小的饭碗也能容纳一生。一个平凡的杯子里也能折叠大海、江河。
风爱上了炊烟,成为炊烟旗杆的旗帜。举起炊烟,绿化尘世。
炊烟的脚印是饭碗。
镰刀、扁担、犁、箩筐、背篓等等,属于村庄的偏旁部首。镰刀用牙齿表达坎坷,表达自己的乐谱以及胸怀,镰刀小,而胸怀却有整个稻浪汹涌的新鲜黄金。扁担在肩上成为日子坚固的河流,固体的河流像独木桥一样流。犁像卷舌音,大地在它的舌头上赶路,翻身。箩筐就像一对冒号。背篓里的青菜与娃娃,都属于乡村珍贵的礼物。
田间小路穿上炊烟的裤子,就绿化了呼吸。月亮透过瓦缝。故乡泥土瘦了,小河瘦了,月亮瘦了,春天瘦了,爷爷奶奶瘦了,思念在外漂泊的家人也瘦了。
土地被人踩在脚下,却把立足之地交给踩他的人,并且把人一生扶得站立。其实,被人踩在脚下的大地泥土,很快就可以流水般漫过头顶。
地球,椭圆乐器,每个人踩着它,走动。地球把脚步的压力,当成打拍子。陡坡、悬崖与山,都属于大地站起来的不同姿势。
脚印托起一个人,把压力揽在身上,脚印宁愿自己被踩成伤疤,也要让人立起来。世界上,人很遗憾,只作为句号里站出来的暂时墓碑。
句号很懂事,黄豆绿豆,星星,只带了一颗头,自圆其说。它们从自己脑袋里拿出蓝图,拿出丰收,拿出光明,身上有很多存款。盗版的黄豆,盗版的和尚修行,转基因黄豆,不发芽的和尚,属于毁灭的句号。一粒以死亡为代价的种子,对自己身上长出的芽祝福。这样的祝福战胜了死亡。
道路、池塘、路标、脚印、脸、门,与窗口、雨点、钥匙等等无数的标点,同时又具有生活的横竖撇捺折的身份与功能,这些元素,道路的一笔就写就一生,池塘胖了句号,路标把感叹号的脑袋站立,钻进地里作为种子,脚印的毛巾给道路洗漫长的脸,门与窗的牌也能作为散步的翅膀,雨点种植在庄稼地里,发芽长出的一场雨,就像站着游泳的孩子。
河流把捆好的波浪存入石头里,石头里,波浪的长发都是雨一样的舞蹈。
两行河流发源于流泪的眼睛,对镜如对书。
镜子具有自己无限的深度,它把人的目光拔出来。一面镜子即一个池塘,一个浮起来的花园与一个潜水下去的花园。
生活流动电影一样的大镜子,把人、村庄画在奔跑的河流上。河流,河流,宽银幕电影弯弯曲曲,流向最初的泉眼里面。
波浪等于弯腰的剑
波浪,剑的集合
剑跳舞,披头散发
波浪,骨头曲线
让风有路可走
隐喻意义的波浪带来了隐喻的盛宴。那么多剑在聚会,那么多剑在跳舞,那么多剑白骨累累,那么多剑化为乌有,曾经汹涌澎湃,曾经亮剑,曾经都自以为是,但都又瞬间即逝。有水,就有波浪;有水,就有江湖;有人心,就会有人心刀剑。波浪为剑,用剑作为面条,用剑作为自己的独木桥,用剑作为自己的骨头,用剑作为自己的伤痕,用剑作为自己的长度。
人心——这最累、最可怜的动词,一直被魔鬼玩弄,心里藏污纳垢,拒绝光,拒绝天上的国王坐镇。
人心不直,因此波浪都不会笔直;人心有欲望,为此波浪都会折弯。波浪都会跪死在自己欲望的奴役上。
波浪折弯骨头而不伤害自己与自己身上的神圣活水。
波浪弯腰跪倒之间,获得了生存。波浪只不过是水的字典里面的一些笔画,它们在书写躺着的舞蹈。
波浪身上有水的骨头,虽然波浪时刻折弯骨头,但骨头的柔软性让波浪很灵活。
波浪,野草,一种容易诞生也容易消失的野草。没有诞生的波浪,也在那里存在;消失了的波浪也在那里存在;正在发生的波浪,也在那里存在。
躺着的波浪与站着的波浪,各不相同。站着的波浪穿上衣服,就站成了树木青草。世上的树木青草,这些都称之为一种形式的喷泉,只不过,这样的喷泉,穿了衣服,不同的衣服就成为不同的树木花草。
水这墨水,写吧,画吧
人容不下自己的泪水就把它赶出身体、流出来,不让它在肉体里立足
甘泉:特殊墨水,它脱下了肉体里的无边夜色,超越尘世,为爱所用
它写出活水带来尘世风雨后的洗礼
渴死的种子喝了墨汁,就重新活过来
踏入永生之门
一滴露珠,都有一滴博物馆的博大,把所有波浪折叠为一本书,自圆其说,形成一粒水的图书馆。露珠在荷叶树叶的床上晨练去远方。在漫漫长夜,日穿着露珠的紧身衣,在露珠子宫里求得平安。曙光打开眼皮,露珠被日出脱下来,露珠去泥土深处远行。露珠也想穿衣服,就用泉眼的身份证穿上大地的大衣。最小的小孩穿上最大的大衣。其实,露珠与大地互为衣服,露珠泉眼为大地的内衣,大地喝它解渴。
一滴水,一滴子宫。一粒米,一粒仓库。一粒光,心。造句最好的句子首推脐带。胎儿像一滴水活泼,像一粒阳光自在,像一粒米具有价值。
一滴水即一滴光的汗水。一粒灯找到了自己要等的人,这个人回到灯光的身边,灯与人互为知音互相照亮,这就表达了光的快乐与光的目的;一个子宫等来了中意的胎儿,而这个子宫也属于原装,纯洁、无污染、环保、没有毁败,胎儿在这里感到了自己的卫生光明之处所,那么,高兴的子宫就有了开心的胎儿。母亲作为一件衣服穿在胎儿身上。呼与吸在一起,就圆满;母爱与胎儿在一起,比呼与吸在一起更圆满;母爱发明了新的呼吸。
水的纽扣,一颗野果子,高山的喉结。
山为容器,亦为乐器,演奏心说话。山鸟飞起,一群脚印叽叽喳喳,就像一群寂寞在聊天。很多野果子,如同喉结练习方言。
鲜花给果实让路。水果把水打包。
一朵花就构成一个巨大的花园。每朵花都演奏出自己作为乐器的神奇香气。一个叫以斯帖小宝的五岁童心,对要采摘花朵的姑娘说:“姐姐,采下花,花就死了,看看花,把花放在自己心上,它会玩得更开心。”
花朵生下果实,掏出来一枚日出。一粒日出,生下朝霞辽阔。
一些化工厂,让当地人喝污染水,是谁喝矿泉水时,打开矿泉水瓶子,矿泉水就像子弹一样,坚硬地射向他……
一口井,一只眼睛,就可以看穿天地。井为大地的内衣,井水为井的内衣,天空为井水的内衣,打水的桶子为天空的内衣,而饮水者为水桶的内衣,这就像洋葱,把衣服一层层往皮肤里面穿。
河滩上的一群光屁股鹅卵石,这些坚硬的小屁孩,经得起风吹雨打日晒雨淋,所以,清澈的流水很喜欢它们,给它们盖上流动的被子,被子赶路流过去。阳光也来给它们日光浴,给它们穿上光的皮肤作为衣服,但这些光的衣服,就像没有穿一样,自由自在。
谁说漩涡不是摇篮?漩涡跳舞,摇摇摆摆,怎么说都是原创。怎么说大海都跟着它学会了走路。饭碗为一生的漩涡。
河流两岸如一副对联。
河流赖在河床上不起床。河流为泼在大地上的一口井,井爬不起来。
岛,是一枚印章。
井,也把章按进泥土。
大海就像树叶荷包里的水的钞票。茶杯即为茶叶的浴缸。
大海的深度在表面,泥土的深度在树尖。脚印的深度在自己上面站着的人,深度长成一个人。
帆的胸怀为暴风雨而生,帆站立土地上,暴风雨如同播种,种进它怀里,它怀揣暴风雨,就像母爱对待孩子一样,让孩子成为爱的动力。帆拍胸脯,就用暴风雨拍胸脯,拍得哈哈大笑。躺着的帆担任脚印的角色,它的胸脯支撑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