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外四首）

起得早的是残月

起得更早的是一把锄和一个人

草叶上的露珠，像昨夜的一个梦

水塘边的白鹭，像另一个梦

寂静是树林传来的鸟鸣

让人突然恍惚的

是抬头看到的一树梨花

路还是那条小路，走在路上

仿佛还能碰到老伙计，还能坐在地头

一块儿说说话，抽支烟

安慰的是一缕炊烟，就是那缕炊烟

一手拽着灶房的人，一手拽着田间的人

湖边傍晚

夕阳缓缓退场了

明天又将以朝阳之名重新登场

而晚霞，不仅仅是换了个名字

几只小野鸭，跟着鸭妈妈

小脑袋一动不动

装满奇思妙想

凝望的时候，总有什么打破凝望

总有几只飞鸟闯入视线

总有几棵芦苇率先白头

有些美我无法描述

有些思念来得突然

谁从湖面拉起一串比喻

并把自己置身其中

谁在蜃景般的黄昏中伸出了手

并把一面镜子轻轻对折

夜色站起来，提着镜子离开了

一个人在镜中，也被轻轻提起来

夏夜

把月光摇碎的，是门前的老榆树

把萤火点亮的，是月亮上的仙子

星，最闪的那颗跑得最快

闭上双眼，一个愿望又诞生了

一把蒲扇，再没有被拿起驱蚊送凉

是奶奶走后

一首歌谣再没有被唱起

是我们一夜长大后

落雪

冷一点，会下雨

再冷一点，就落雪了

那时，屋顶的雪，早早被父亲扫过了

墙角，一树梅花，红得能渗出血

那时，一缕炊烟，会叫醒赖床的我们

顽皮的雪人，会揪红我们的鼻子

落雪了，有一种爱比雪花更纯洁

有一种叮咛比炉火还温暖

又落雪了，炉火依然烧得噼啪作响

只是，为我们劈柴的人却不在了

只是，能放下的早就放下了

放不下的会记得很久，很久

一辈子

在河边

寻找合适的钓位

试图把钓钩甩到鱼窝里

试图，在生活之外寻找

生活之内少有的惊喜

流水，带走了落花、落叶

还未为寇的落草

还带走了上一秒和这一秒

两只鸟，一鸣一和

甜言蜜语，一会儿远，一会儿近

手机里的消息提示音

一会儿缓，一会儿急

我一跺脚，一条即将上岸的水蛇

掉头离去

吓走它的，并不是我一跺脚

而是我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