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镜头
作者： 潘玉渠水如镜
周遭如此岑寂
仿佛一粒内敛的甘草片
有着不易察觉的微苦。
……光线渐渐暗了下来
隐藏掉
三分之一的世界
其余部分，则构成
一卷平和的经文
疗治着视野的痼疾
黄昏垂落，我们临水自鉴
看到水草仪态疏朗
好似江南的丝帛
亦看到鱼群以鬼魅的步履
耕耘于水的册页
而零落的桃花漂流其上
宛若一串破译远方的
粉色密码
雨滴
云的骨殖
混入枯枝与车辙
混入日光撤退后龟裂的河床
便彻底自由了。还有一些会在
栏杆上逗留，习得倒立之术
最后，它们将删除体内的余温
收紧圆弧状的身体
随着低吟的风声
像我们一样坠落人海——
用一己的故事
填平这座江城的一小块褶皱
白头鹎
一整天，我都在窗前收割
风声和雨水。以一种
静寂的凝视，过滤箭的翎羽
白头鹎飞过榕树的样子
像一朵轻盈的云——
划开我的视野
又好似一段久远的往事
再次显像潮湿的情节。所谓的
不期而遇，或许大都如此
我看到它的瞬间
它也正望向我
一如两个彼此吸引的人
卸掉内置的枷锁
向着对方缓缓倾斜……
雨后山中行
云岚浅淡，天色渐有澄明之势
一些俏皮的水珠
在草叶间晃动
似一枚枚即将成熟的琥珀
兜紧内置的隐秘。让我
不由得敛息静气，放缓脚步
雨后的山中
有着无比克制的构造
飞沫起于清涧
鸟鸣翻读着尘世的辽阔
而我作为它们的随从
只得努力修持一颗澹然之心
一边掰正风向，一边摹写
丰盈的暮色
微蓝之雨
雨，在公园的长椅上
停靠成一粒粒微蓝的光
从它们的剔透度可以看出
这些小巧的菱花镜
正以慢抒情的姿态
与春天构成熨帖的夹角
从它们的硬度则可以判定
这些温柔的子弹
正以可忽略不计的火力奔袭
——打磨午后的紊乱
让乌云精心涂饰的人间
老唱片似的发出
沙哑之音
慢镜头
沿着溪涧曲折而行
我们将抵达四月的琴键
——风声与鸟鸣的渊薮
或许，我们还能淡忘
过客的身份
在荆条与繁花间啜饮暮色
在一己的冥想中攻克
时间和流云。然而
这种步调温吞的游历
就像油彩蜕下的一层皮囊
有着细碎的开裂
——它固态的延展性
渐有断裂的危险
让远方陡峭为一幅油画
缺失了主题的视野
也再次潦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