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透时光的温暖
作者: 丁蜀鄂回家
偶有闲暇,总想回老家看看父母,顺便在周边转转。
老家在洋溪,那曾经是一个繁华的小镇。
时过境迁,朱颜暗换。
踏上老家的土地,新修的公路宽敞平坦,却总是在不知中错过路口,路口转角处,是醒目的洋溪小学的建筑。起初,这里是一所中学,后来学校合并,便成了十里开外镇上唯一的小学。
我的初中生活就曾在这所小学里度过。
那时,山村、小镇上学生有不少,一群年少不知愁滋味的孩子,在青春的路上一起追梦。
室内
眼前总浮现那些场景,三层的教学楼,窗户玻璃缺了一半,晓波用米饭将草稿纸粘上去,夏天一到,复再撕掉这“挡风玻璃”。
一年四季,要么吹成风干肉,要么烤成小干鱼,就这样度过了三年。
早读声在薄雾中有着出奇的清脆,随袅袅青烟,似乎看见美丽的浮游生物闪耀着晶莹的光芒。
那一刻,悄然生长。
晨运
我家离学校近,自然成了走读生,淘气的男生给我们贴上了标签:“街上的儿们”。条件好的走读生骑着“二八”自行车,堪比如今富二代的小敞篷。
早起的车轮踩着凌晨的晓星残月,在熟悉的路上飞奔。
久远的独木桥比我们还长很多岁,又细又长,车技不好的话,难免会顺着堤坝滚到河里。
我虽住小镇,但家穷人胖,又小又壮,也没人愿意载我。维冰的“敞篷车”每天满座,今儿张丽,明儿晓芳,带着带着,便成了那些年最青涩美好的回忆。
如果那时也有各种运动APP,估计我每天至少都有五万步,在朋友圈绝对数置顶那个。
尽管步行,堤岸边,偶尔摘下一片新叶,也能听见我咯吱的笑声在晨雾中弥漫。
食物
半天课程很快结束,午餐铃一响,排山倒海的脚步声,奔向食堂。
海蓉的父亲是厨师,每天送饭。
满教室都是肉香。
她常施舍我几根肉丝,而找她“化缘”的实在太多了。
我们从不嫌弃对方的饭盒,你一勺,他一勺,吃得倍儿香。
从此,她父亲便经常多备一些荤菜送来。
前年,听说她父亲喉癌手术,我们结伴去探望,还聊到这满教室的菜香。
前奏
生活中有香味,课堂上有趣味。
教语文的罗老师有不怒自威的面相,总是喜欢给我们读他的经典评语:“小猫钓鱼三心二意鱼不上钩,张伟作文七上八下文不对题。”话音刚落,张伟起立,我们哄堂大笑,他却突然变脸,抿抿嘴巴说:“我是流着冷汗看完你的作品的!”没人再敢笑出声来,只有张伟同学一脸茫然还面带微笑地左顾右盼。
他在班里年纪最小,总有无厌的好奇心。这位优秀的理工男如今已成为国之栋梁。
罗老师突然点名:“李代俊,牙怎么刷?”
他老实地回答:“先前面,再右边,再左边。”
“要不你试试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示意他坐下。
一问一答,便成了我们每次课堂的前奏。
相伴
后来,听说代俊在中专毕业后的第二年已转世轮回。后逐渐得知丰同学、肖同学也都走了。
这些消息让我心里阵阵刺痛,很想去看望他们的父母,而又害怕触碰到他们内心最脆弱的情感。我知道,他们是在用一种隐秘力量支撑着继续生活。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
在那时,我和代俊交集最多的时候,是办黑板报。我是团支书,一男二女,只能在放学后完成任务。
黑板上,从华绘画,她平时说话都怕惊扰到蚊子,周末,我偶尔会徒步三公里去她家请教画雪松。
她的画,工笔细致,敷色层层渲染,明彻人微,与她这人一样,温文尔雅。粉笔挥舞,江山大海对山溪无尽地撩拨,浪花在石缝中优雅缠绵。
她的豁达,待人真诚,让我受用至今。
代俊负责写字,楷书隶笔。他将真切低语留给疾行的风,时而婉雅秀逸,时而古拙劲正。我负责设计与组织,没有丝毫功劳可言。
傍晚,绿荷碧草间的青虫鸣蝉蛙声,与我们遥相呼应。
恶作剧
白天上课,瞌睡连天,晚自习又异常清醒,这种现象,从古到今,在学校魔咒般存在。
班上调皮的男生,借背书时间,骗女生翘起凳脚,趁机塞进扎紧的塑料袋,然后,用力将女生肩膀一按,时不时听见“砰”几声。
有一次,吓得我至今还有阴影。
我背书时习惯性将双耳用食指堵住,手掌撑着脸,低头闭着眼,狭小的空间仅小书本翻开那么宽,眼睛与书只有小臂高度的距离,等我再次睁眼时,一个庞然大物用触须挑战我的心理极限,这次我看得格外清晰,是一只不知从哪来的大蟑螂——伴着尖叫声,我整个人从凳子上弹起来。
老师惊讶地看着我往后跑,赶紧说:
“今晚是政治自习,不是体育课,这是在干嘛?”
没等我回答,春华就应到:“老师,她打瞌睡做噩梦了。”
我气得无言以对,恶作剧总少不了他。
老师知道他很调皮,便嗔责:
“你出去,到走廊背书去。”
他笑着用书挡住脸,乖乖地走出去。一切都是那么自然,我就是踹他几脚都不会解气。
海艳帮我捡起散落一地的书本,抽屉小,我们都将常用书城墙一般立在桌子上,再用松紧带捆住。这种捆扎方式容易散落,但那时还没见过书立。
金华帮我扶起凳子后,继续诵经似地背书。
夜的欢笑声
山里的月亮如明镜。
不下雨时,泥巴小路,借月光泛出淡黄色。
自行车铃声叮个当啷响个不停,路边农户接二连三亮起了屋檐下的灯。
此时,我们欢呼雀跃,相互追逐。
铃声过后,整个山村开始沉睡。
如今,当年的农户已成一栋栋别墅,背靠青山,门前小桥流水,屋旁良田菜园。
曾经的泥巴路也已是柏油和水泥路,绕过学校围墙,也路过我的初中时光,回忆仍旧温暖。
一对老情侣
后来,我给父母在市区买了房子,可他们总是喜欢回到昔日的小镇,种菜、养狗、纳鞋底;卖菜、竹编、扫院子。
他们觉得很幸福。
此时,屋外窗台上落下燕衔泥,屋里风扇不紧不慢地摇着头。
微风飘来季节的消息,我含笑和天空打了个招呼,在时光隧道里继续赶路。
夕阳西下,一对老人,一条狗,果实挤出叶缝,呼啦啦左右晃动,看他们在菜园子里嬉闹打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