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寄(组章)

作者: 雨歌

再过子午岭

这不仅是一片林子,那更像是什么?谈及树木的子子孙孙,那一年的子午岭是什么,一片荒山吗?那一年岭上的树没有人多,被驱使的人扛起铁锹和树苗,赶着日渐消瘦的身体,挖坑再挖坑,一个又一个不要停,才可忘记饥饿和眼泪。

在展览馆里,突然停电。因为一些陌生的名字,戴胜、雀鹰、阿穆尔隼……正在向黑夜挺进,它们束手直立,没有声息和半点躲避。我却不敢直视,怕从它们的瞳孔里看出自己的恐惧。总担心等人类退出来,将人的四肢裸体展示。

植物同样静默,虞美人和独活、独行菜并列站在一起,美人的孤独,似乎就是这样:在人群里,把自己的灵魂,高高举起。树林里,看上去像是举行一场秋日的晚会,孔雀、珍珠鸡和两只红色的公鸡,放下身份和羽毛,在林子里表演。或者,它们知道自己不过是一只轻盈的舞者,可以收起,锋芒扮好自己的角色,求得长乐和安宁。

土坑很大,足够栽下千年的历史,土堆积了又一道山梁。

秦古道,枯叶败枝。轮与轮的交替,木头与橡胶的交换,滚动在黄土的硬壳上。将手中的车开到历史最深处,驿站上的快马,又一次腾起历史的烟尘。谈及古道,车辚辚马萧萧的秦国。枯叶被反复碾压,秦与汉与一山一岭的接力,我的脚印也会被摊开的历史再翻过去。

马尔康的碉楼

一直走,不要停,翻过夹金山就是马尔康。

同胞打夯的号子还在耳畔,眼前的碉楼却已经斑驳,卓克基土司官寨的枪声依稀可辨,一块块石头抱紧自己的痛,从内部疗伤。

还有比这更高的山吗?火碉楼石头和石头咬合,顺着大地的阶梯攀爬上去。在一扇窗口远眺梭磨河峡谷如何用琴弦拨弄出雪山的节奏。手捧书卷,读脚下蘑菇和虫草的味道,把濒临消失的岷江柏翻回开始生长的那一页。

试着把与山比高的碉楼、把红军翻越过的岷山和松潘草地写入诗行,与卓克基土司的官寨并肩站在长征的组诗里。

马尔康的碉楼上,一面旗帜和温热的氆氇在时空里迎风猎猎。大渡河的铁锁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守着牢不可攻破的秘密。

此刻草木保持清晨带露的姿势,路边头顶芭蕉叶的小孩眼睛里照见了碉楼的倒影。

乡村的年味

村里的水库,这最高处真挚的礼赞,蔚蓝悬挂在湖面,低飞的麻雀,被澎湃的热浪惊起,留下高飞的白鹭试图俯仰其上。一条平衡线让水低估了鸟的翅膀,一方水也低估了一块螺丝的定力,轻轻捻动,水的惊心动魄让沉睡的白鹭慌不择路。

只有水让不确定朝着既定的方向,沿着生命的通道,一刻不停地奔涌。

沿着水一直走,枯萎的蒿草比人稠密热情,一路握手问候。没人能告诉你,路的远方会到哪里,矮草堆里的石槽,路旁的白杨,标记着杨树下孤独反刍的黄牛。

微风横扫着干冷的尘土和红色的炮花,大门上新帖的对联区别着老旧的昨天。还有门楣上,继续昨天的悲伤,用时间祭奠着还未走远的亲人,这些徘徊在乡野村庄的闲云,是该被土地安放的又一个庞大的村落。

村口站台上蓄满了灰尘,那个歇脚、拂尘的人还在赶往回家的路上。门前大树上的鸟窝错乱而垂危,陆续被借走的树枝终究不用再归还。

爆竹一声接过一声,又一次次打开新世界。

上一篇 点击页面呼出菜单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