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变得面目全非

作为一个互联网冲浪选手，我时常感到迷惑。

越来越多的人在讲话，但个体的声音，似乎从未被听见，抑或者，从未发出过。喧嚣反而形成了一种真空，真实的声音被遮盖，真实的人，成了扁平的标签—人之为人，不在其情感思想与灵魂，而在立场、阵营和用户画像。

今天的互联网，似乎正在变得糟糕。很多人都在参与虚假信息和垃圾信息的生产，大到平台、机构，小到自媒体和个人。公共讨论空间在萎缩，理性辩论的文化，也丧失了最基本的礼仪规范。爆料、评论和跟帖；争论、讨伐和攻讦；反串、抹黑和洗地；发表意见、宣泄愤怒和网暴开盒，假新闻、搞热度还有蹭流量……这些是我们这个时代最为熟悉的高频词汇了，它们在快速挤占我们的网络空间。我们的语言和公共讨论，被快速替换成战争式的话语体系。

我们身处一个巨大的声场，但包裹我们的，是杂乱的噪音。所谓“社交噪音”，莫不如此。没人在乎他人的观点，也不见理性的声音。“证明自己是个特别的人很重要。为了证明这一点，我把它变成了事实。”这句话，是对社交媒体时代的完美讽刺。

算法与流量的激励下，源源不断的垃圾信息，被生产出来，铺天盖地。

巨大的社交噪音里，人们的真实信念、意图与他人的信息互动，都在扭曲、混淆。所有噪音信息制造者，也都被纳入了算法的机制。而算法鼓励我们将一切标签化、扁平化。

算法根据标签，决定我们的价值。我们通过对他人的标签化，来界定其品位、立场、道德和价值观。算法与流量的激励下，源源不断的垃圾信息，被生产出来，铺天盖地。更糟糕的是，如今，更有大语言模型带动着其他机器与程序，无休止地发布文本。简单、朴素、不加修饰的文字，数量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地步，海啸般席卷而来。

在马里兰大学的英语和数字研究教授Matthew Kirschenbaum 看来，不管是出于广告、政治或意识形态目的，还是单纯的恶作剧，人们每天发布数十亿条的自动生成信息，充斥了互联网，与搜索结果混杂在一起，在社交媒体平台上传播，渗入百科词条，也为未来的机器学习系统提供素材。我们很快会发现，人类将面临一场“文本启示录”（Textpocalypse），机器撰写的语言将成为常态，而人类撰写的文章，将成为例外。而一年前“一眼假”的生成图片、视频和语音，也随着Midjourney、Stable Diffusion 等平台的迭代，越来越真假难辨。眼下，我们已经见识到，AI 轻易改写某个名人的访谈，更换他的口型，让他说出他根本没说过的话。

信息变成了一团团巨大的糨糊，笼罩在整个互联网。可以确信的是，人类进入了前所未有的信息白噪声时代。大语言模型对知识生成的入侵，未来还有取代之态势。在算法文化主导的世界，信息技术带来了一种深刻的混乱和破碎。我们似乎无法触摸这个世界的真实温度，也难以聆听真实世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