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微如神(三章)

作者: 章闻哲

惊 梅

梅枝条一直在寒风中构成一种热力。铁在那一刻想象是被烧红的自己悬挂于斯,这多少有点不切实际,那么是烙印在大雪中的红唇?突破铁的封锁,这已然是一种彻底的蜕变了。

铁的传统对幻觉的新身份莫名感到羞愧。这羞愧到此炸裂开来,火星四溅,使得梅,成为一种可以灼伤冬日表皮的灯光,凌驾于铁之上。

红艳艳的事实,可能只是浅红甚至嫩黄中带着乳白。我顶着这样一种灯光在寒风中夜色中行进,或我只是在暗夜中享受由梅烫开了夜色的皮毛,而漏进来的一道强光,感到有冰在我身上滋滋地化开了,冒着热气。

也许同样的灯光也照在冻土上,揭开了冰封的土地,破土而出的不仅是一枝土豆秧,还有一只松鼠。许多果壳被松鼠敲开,它的大板牙向松果与核桃们揭示了闪电的存在。

而冒着蒸汽的冰河上,许多支闪电多管齐下,正在揭开冬日的盖头,鱼新娘纷纷跃上冰层,俗世正在进入一种热闹而丰足的象征季节。我的冰冻的脚趾,在与强硬的靴头的砥砺中,也逐渐像要破壳而出的小鸡,显示出蓬勃的生命迹象。

踏 青

我们喜欢叫它:青。当青遍布原野的季节,蒲公英们在一个小树林里没日没夜地庆祝。虽然青的香味足以让人间狂欢,老老少少都踏青去了,万人空巷,好像整个世界就要热起来似的,但西北风偶尔还会在小河旁留连,阻止它的歌声传向远方。

狼蕨的意态在消失中。它们盲眼的邻居以及疯癫的女人,也在消失中。这减轻了时空的负担。聪慧中带点憨厚的“喜”字像芳香的奶油一样,不停地从各家的窗子里溢出。野菜们,重新孕育了它们的孩子。在通向明天的大路上,有个柿子掉下来,像砸中牛顿的苹果一样,砸中了一颗石头。

村庄的中心思想由此产生裂变。当我赶着一群羊经过山林时,人们都以为是希腊的潘恩出现了,而不是那位当家的苦孩子。羊的气息弥漫了杨树与白桦树的枝头。人们捏着鼻子,皱着眉头等待浩浩荡荡的羊群走进林木深处。

深处不定期地还会有自古老的铁匠铺里传来的锤打声。狩猎者经过的深夜,浆果在雪地中露出一角裙裾,其艳姿突起之状,仿佛登高者的山顶。

我的老祖母们更加矫健了,作为老鹰的正统的祖辈,硬而青筋突起的手掌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土地的青春。或抒情的新田园主义在报刊上吐出真言:在青年进入工业时代后,他们作为土地主人的风采才如果蔬与土地一般,自由而无限地展开。遍地都是凤凰,不再单枪匹马闯入民居,生出施夷光①,成就一段历史。新历史主义曰:成就历史的,都是人民,人民即凤凰。

① 施夷光: 古越国西施的本名。

丰 年

也许是鹧鸪的叫声,穿过了稻浪。杜鹃花在远山中隐秘而大声地唱和。

许多草帽漂浮在起伏的稻浪之上。小乌鸦们张开翅膀维持着身体的平衡,但稻田里柔软的泥土使我们不得不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移动,摇摇晃晃,或深陷泥泞,碰触到泥鳅的边界,更多的时候,则引来蚂蟥唱起了午餐的祷告。

无论是酷日炎炎,还是深秋的寒霜之上,我们与生活之间的彼此磨砺,几乎不能阻挡我们发现上天的安排是如此之好,就如那夏日的荷风,是如此好的清凉;那祖母的柿饼,是如此好的甜蜜。是真的好,我们有那十里莲花,有那朱紫粉绿的菊神的清秋。

我们在老台门的楼上打开小木窗,于大雪纷飞中看屋顶之上那丰满而洁白的世界。外婆翡翠色的暖手壶,与台门中央的泡桐树紫白相间的花色一样,试图构成永不凋谢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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