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阿采诗记

作者: 诺布朗杰

一生有多少条路等着我走,不确定。但这条,我很笃定。

——题记

1

去勒阿的路又断了,这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至少有一部分人是这么认为的。

有位上了年纪的老人不小心摔了一跤,也被我视作:路断了!但这一定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

到处都在断路,到处都在忙着抢修。

写诗,更像是照镜子。

词语镇定下来,向揉碎万物的时间较劲。

我的一生都在寻找通往勒阿的路。一条修不好的路,提前出现在我的诗中。

路总是会断,千万不要让信念塌陷。

那断了的路,是我无法写出来的一句诗。

2

到勒阿时,天早就黑了。月亮深陷夜晚,无法自拔。

你的夜晚和盲人的夜晚是同一个夜晚吗?

群星闪耀,我们说着无用的赞美。

奈何纸张太窄,词语太小。

你拥有的虔诚多么难能可贵,可你偏偏掏出了酝酿已久的谎言。

词语总会被现实惊醒。

你只有放下词语,才能获得诗歌。

3

在勒阿,我拒绝抒情。葬礼上的号啕大哭,或许就是你的杰作。

你真的是为死去的人号啕大哭吗?

词语四溅,始终无法构成一首诗。

苍蝇的嘴里没有蜂蜜。

可我们仍感动不已,给嘴甜的人割了一块心上的肉。

你衣冠楚楚。

衣服穿不破,被人指指点点久了,才会破。

我们滔滔不绝,才发现跟盲人谈灯。

4

勒阿:我诗歌的发酵罐。

这里词语丛生,可能用的词语少之又少。

一首好诗,被生活毁掉。

不要说他傻,或许那是对聪明人的另一种称呼。你看那群狐狸,幸亏没有翅膀,不然真把自己当鹰飞了。

太阳在天空打坐。信手拈来的鹰,是太阳的补充。此时我再说青稞饱满,显然是一句谎言。

过去的青稞,在我未来的诗里醒来。

你要深信:我的诗里,还埋着一枚丢失的白海螺。

丢是丢不了的。骨头断了筋连在一起,筋断了心连在一起。

愚蠢的诗人,妄想靠揭露来还原真相。你冠冕堂皇的简介,比你写下的诗歌还要长。

我需要真理。

诗是咳嗽,疼痛就是诗篇。

所以,我得刻意地喘息一下。

有人认出我,朝我索诗。

5

古老的勒阿在时间的盒子里永久保养着。

新鲜的风俗被我们用旧了。现在需要翻新吗?

母亲常常教导我们,吃亏是福。可吃亏的总是老实人,是不是老实人都有福?想办法也让聪明人吃吃亏,沾点福气。

合十的手,现在翻新成拳头,或者巴掌。

真诚需要翻新吗?

善良需要翻新吗?

勇敢需要翻新吗?

鹰飞过,此刻的天空,是过去的天空,也是未来的天空。

6

写诗,无非就是给勒阿的天空写写白云,给勒阿的土地写写河流。

写写平凡的人,让他们在诗歌里有个身份。

下完雪的勒阿,真干净。雪融化后,万物露出骨头。

也写万物,替它们开口说话。

7

这里是勒阿,这里是我采诗的地方。

很多痛苦始终无法说出,内心的波澜只能存放在诗里。

大片的词语弃我而去。

其实,有些词语我也不想留用。

谎言令诗歌蒙羞。

我喜欢干干净净的词语。它们正正方方,不圆滑、不攀比、不拉帮结派、不阿谀奉承、不见风使舵。

它们也会成全我,同我一起完成一首首诗。

8

勒阿,这是我诗歌的姓名。

漫山遍野的诗句,无人问津。诗句疯长,但诗歌无用。

我们更需要石头与沙子,更需要水泥。

更需要包工头。

诗歌只是门面。

只要我所盼着的是那条断了的路早日修好,我的诗歌才能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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