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驿道（外二章）

西风，把土地吹老。

我踩着落叶，顺着一匹马的方向，拾级而上。

历史褪下面纱，从我脚下逶迤而去。一步，一个日子。一级，一个王朝。

长亭里的歌声，停在空空的柳条上。一朵云归去，再也没有消息。朱栏改变了颜色，那壶酒还温。

不知道，雁声叩响了谁家屋檐下的铃铛？打马人扬起鞭子，马蹄嘚嘚，踏碎最后一抹斜阳。

麻石上的青苔，覆盖了一只鸟的脚印。血脉比一条路更长，皇家的仪仗，还有升腾的烽火与当当响起的景阳钟，都随着线装书一页页翻过。是否还有人想起，一条路上的人间，谁在这头欢笑？谁在那头哭泣？

天空沉默。一场雨过去，梨花又落了一地雪。

钟声正在敲打暮色，我是一个迟到的人。

诵经的声音飘在晚风中，试图穿越我身体里的山水。

怎么忍心说出一个秘密，我心里的花朵已经凋谢，满满的，只剩下空。

此番，不为祈祷而来。我多年前在春天里许下的愿，已成为一场雪。最早绽开的那朵桃花里，还响着雪崩的声音。

长明灯再长，只能照亮一个夜晚。我不想，再浪费慈悲。

往后，我就在这里，做一个僧人。僧衣上，朝朝暮暮，落满后山的涛声。除此，还可以播种，可以停一只蝴蝶，允许一只蚂蚁路过，饥饿的鹰前来觅食。

我不打坐，不诵经。只拿扫把，扫台阶上的云。

我走过去，青石上的脚印成了历史。我不敢回望，担心泪水伤害了这个多情的春天。

流水不想再诉说天空下的悲伤和哀愁，删除梦境之后，去了远方。只有那株善良的紫藤，还趴在栏杆上怀想落满灰尘的向晚。

时间偷走了一棵草的影子。那把油纸伞，撑在唐代的风中。

诗人骑着驴走过，落叶卷起浪花，淹没了韵脚。

我不想模仿一支荷的样子，花香已被收割，秋天的南塘一无所有。

有谁曾像我这样，在风中怀想往事的容颜？明月照亮了桨声，霜打白了船舷上的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