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灵（三章）

花在叫

油菜地头，云烟迷蒙。一片海长成天空的样子，翻卷着黄云。所有蜂蝶迷失在彩雾中。

水从花中伸出粉手，攥着一把金子。九朵雪复生，穿着太阳的花衣，从早晨出发，直到黑夜，不再消融。彼岸的银铃摇响。从上向下数，第三面天空满是沉闷的惊雷，翻涌出一波一波春潮。云泥鲜艳，夹裹着风信子的灵巧和雪沫的柔滑，或为胭脂，或为浮云，或下沉，或升腾。那打碎的镜子，一瓣酷似一瓣，看花中菩萨，是千面观音低垂耳目，一池花皆为佛前明灯，流淌着惊人的泪水，却也笑出歌声。

风唤出它的火焰驹，驱驾黄铜车辇，从东方而来，也被淹没于无形。只听见细密的呼啸，从耳旁穿过。握住绵柔的风，如同抓住失踪的姐姐。它的芬芳，甘冽清澈。接近正面，那万花齐放处，也是一副村姑状，没落的刘海蜷曲，蜷曲，如奔波的爱。

花海平静，万象归一，花在叫。

深 处

再往深处走，是云休憩的地方。那里有没落的星辰，被遗忘的黑斑鸠。

枯萎的草丛藏着许多小虫子，还有它们积攒的粮食，散漫地堆放在一边。

云很低，压在头顶上，像白马，缰绳耷拉着。一群跑累了的马，站在天空之下，紧闭着眼睛，进入冥想。

那朵花，开在石头旁。所有的石头封存了一颗坚硬的心。

鸟儿站在石头上，它是一只忧郁的成年鸟，目光呆滞，但它有艳丽的羽毛。它也有足够的虫子，穿过梦魇。

或许，翅膀并不知道心的愿望。天空亦无法察觉鹰的悲伤。

终有一日石头开花。

桃 花

雪发酵多久，才能酿出春天的芬芳。我在桃花盛开的那一瞬，总能闻见雪的味道，也总能从桃花身上，看见雪的影子。

雪是怎么跑进花里的，通向桃花的那条路，到底有多远。雪是怎样说服桃树的，顺着桃树再次来到人间。一树桃花一夜之间全部打开，在前往春天的路上，桃花心存善念。桃花把自己当作祭奠的灯盏，献给了早起的人们。

路，一直在脚下延伸，穿过我们的一生。从早到晚，是一个来回，从冬到春，又是一个往复。路跟随我们的心，在奔跑。路上的桃花明明灭灭，归去来兮，不离不弃。

所有桃花都暗藏心机，看见夜行的旅人，就开，看见路灯下穿梭的清洁工就开。城市的绿地上，鲜有早鸣的鸟儿。但花朵依然初心不改。

所有桃花都守护着一盏灯，在黑夜里悄悄打开。那没有尽头的路，从不缺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