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勒泰与野马相遇(四章)
作者: 三色堇夏天慢慢过去
我站在夏天的最深处。
夏的炙热在高处的顶端,花丛中的彩蝶,不仅仅是召唤,是要抵达秋天。不与任何季节重叠,像是一个异端。
夏天慢慢过去,像我慢慢逝去的中年。时光很短,永远不会重复。是啊,我燃烧的血脉也不再澎湃。随之而来的不是我对人生的选择,是越吹越紧的风,浆果们无节制地在枝头战栗。是田野上探出头来的新谷,是一段记忆以恬静的姿态悄然转入尘世,是巨大的云块给我们带来闪电。
藏在词语的后面,但照见了你,仿佛照见你的余生。我望着渐渐远去的火焰,给我带来了惊喜。
一些自带光芒的事物,必会切割着黑暗,我能抓住一些文字,光亮就不会在我心里熄灭。月亮那么大,我不停地擦拭高悬众生头顶的铜镜。出现在我视野里的夏天,托起一些事物,不断变换着我是记忆。
我认定,无论逝去或即将来临,皆在落日的正面或是反面有最深的烙印。
可可托海的风
是那首歌将我从乌鲁木齐驱车十小时指引到了这里,我没有遇到那深情的牧羊人。但有浑厚的钟声响彻云霄。我很想知道空中的苍鹰,是否也听到了那苍茫而绵绵不绝的交响。
漫山遍野的落英被风一吹,满天的美便覆盖了整个可可托海。其实,这里并没有海,它只是一个叫可可托海的小镇。在这片广袤的草原上,我见到了比女孩的裙子还要好看的清澈的额尔齐斯河,它的轰鸣让一匹棕色的马驹奔跑得更加有力。
我用一首歌,来试探岸边那开得热烈的小野花,矢车菊,铁线莲……
大峡谷的杉松还挂着去年的松果,它们落在河的对岸,落在时光深处,不知是偶然还是必然。
低头觅食的牛羊正在认领属于它自己的领地。
可可托海的风情不自禁地合唱,山上所有的草木都在侧耳倾听。我听到了整座绿色森林的故事在奔涌。
在阿勒泰与野马相遇
余晖撒在阿勒泰的草原上,大巴车也跟着喘息。一群黄棕色的普氏野马,正在悠闲地吃着芦苇、蒿子、梭梭草……它们体形矮小,身材健硕,深褐色的蹄子,敲碎漫长的孤寂,操控着属于它们自己的领地。
在一场与时间的对峙里,它们成群结队地享受着青草的盛宴,隆起的黄棕色发亮的鬃毛绸缎一样移动,刚好漫过一群惊呼的诗人。我真怕这样的喧闹吓跑了那只最小的马驹,也许它刚刚接纳了岁月的恩宠?我真怕它体内的疯狂瞬间被点燃。
普氏野马生来就是闪电的代名词,它们打着欢快的响鼻,它们有着杜苏芮的狂野,雷雨的不羁,我喜欢它奋蹄扬鬃的样子,喜欢它无须脱缰就能将大地踏得震颤而轰鸣。
我需要一匹普氏野马,与它在阿勒泰草原上相认。需要它的勇气与果敢,孤傲与真诚,它不需要与人间保持一定距离。看着这成群的野马,我突然想,不知它们当年是否载过策马的英雄,是否参加过疆场的征战。而当年长安城里的金戈铁马,是否也有它不羁的灵魂。
夕光中的额尔齐斯河
年轻的额尔齐斯河上游,在富蕴县阿尔泰山南坡,在蜿蜒的大峡谷中,用最有力的脚步奔涌着。它让一腔热血成为了传奇。
鸟踩着波浪,绷紧了翅膀飞行,对岸的白桦林把余晖抖动得越来越薄,而酒的香醇在此更加浓郁。
夕光洒满了水面,河水逆光而行,它给了我伏尔加的错觉。
是的,这是唯一一条能照亮冰川时代的河流,你无法说清它翻越了多少山川,经过了多少岁月与尘埃,无法说清它映照了多少额尔齐斯。
石的光芒,它见证了三号矿脉那揪心的历史。
我只是一个虔诚的仰望者,在可可托海,在河流的上游,它像极了一个欢快的少年,我在此侧耳倾听它奔入北冰洋的心跳,它爆破般的轰鸣加深了这片土地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