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身体里回荡着的(组章)
作者: 席南凇与我相像的,另一只蝴蝶
“庆幸的是,流经我们身体的那条河流还未枯竭。”
泥潭的颜色越发暗沉。游鱼,灌木,以及逐渐消散的背影,构成了河流存在的理由。
铁索桥的红锈脱落,跌在浮动的水面上。水晃动,我也就跟着晃动;我晃动,你也就跟着晃动。于是,我们接连不断地在同一个村庄表露出真心和忧愁。
薰衣草说开就开了,蝴蝶落在花瓣轻柔的吻里。嗅,蕊与蕊之间,那被凝结在一起的宿命——散发出无尽的香,然后又迫于风的威严,把自己弃在灰烬中。
是因,也是果。
“你白色的翅膀,依旧在我记忆的边界线上来回扑扇,独立且透明,一旦有阵阵的暖意,你就能找到春天。”
饱满,如摇曳的麦子,在晴天,吐出对世界最真实的见解。而相遇,则是支流与支流汇集,承受着雨水的重量。
次次都是意外。
次次都是恩泽。
在山顶的大雾中
快要失衡了。
如雾般飘渺的你的灵魂,在山顶上淋着雨。这个清晨,在现实与幻境中,你生出了极致的抽离感。天空缭绕,雾气浸透到云朵内部,雨突然就有了形状,一滴连着一滴,相融、重叠。
树呼吸着,横在你我之间,姿态各异,或仰视,或俯瞰。
“劈开的,不仅仅是岿然不动的山体,还有我内心对人生的困惑,以及造成困惑的缘由。”
短暂的时间里,你解放了。语言急剧下坠,而为了表达,你同众人点燃了三炷香。
一拜,身体安康;二拜,岁月有常;三拜,初心不忘。
耳边的钟声响起,写的祈愿牌上沾满了檀香的味道和慈悲。你站在狭小的一隅,欣赏着一座山的壮阔。
终究是要回到孤独里的。
也罢。一个惯于撕毁自我的人,终究要承受疼痛。分裂,紧接着拼凑,紧接着把裂缝修复成最初的模样。
在你身体里回荡着的
你呼吁着,要把尚未到来的雪捐献给裸漏的土地。这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的美,安然地在树枝上摇曳。
屋檐下的铃铛响起,你驻足,与此呼应,把对深秋的慰藉归还给节节败退的生命。“无法停止虚度光阴。”你说,“我的眼睛只看得见人间的痴妄,我的耳朵只听得见宿命的诟病。”
或者是,乌鸦提起自己没日没夜地飞;老牛始终把头埋进地里。
“原谅我吧,在我身体里回荡着的那缕春风到现在还没有吹到迎春花上。这一切,偌大的天空,重复着相同的悲苦。”
你穿梭在光与影之间,不曾回过头,双手沾满凝露,而为了逃避,你加快了脚步。一双感受美的手,在横穿北风之后,皲裂了,出现的空缺,用月光一一填满。
春天原谅你了。
迎春花没有错过盛开,那不被污垢遮面的时间,安静、绵长,闻得见春风的馈赠。
遗失的月亮
只要我肯抬头,月亮说,只要我肯抬头,它就愿意把少年青涩的眉眼归还于我。
它见识了我的莽撞。秋风萧瑟,我脑海中的泉水却在为了一个人的到来而汹涌着。逐渐苏醒的一部分,在心口上冒出嫩芽,带来了春天般沁人的味道。
羞于启齿的、朦胧的心思在月亮下更加朦胧,在我简短的时光里,把悲伤暖化。
一切美的事物都在告别。
——蔷薇花告别了春天,蜻蜓告别了田野,我告别了一个熟记于心的姓名。
夜晚,清瘦;爱意,斑驳。
这被用烂了的通俗的规则,在别处依旧横行。
深入人间的冷与热。
我成为了月亮最薄的一层,混迹在打更人手里,梆和锣相撞,发出浑厚的一响。
太阳从我的胸腔里升起
其实,我知道病痛的具体部位。
——地震之后,一个山丘被击碎的部位。灰烬之上是疼痛,疼痛之上是动荡的生活。
久久凝望着,就像是将遗憾与欢乐钉死在岁月的砧板上,无论发生怎样的灾难,都动弹不得。目光停止,苍老就紧跟着停止,而母牛抱紧了翠绿的青草地。
地震的时候,灯火在我的瞳孔里落了下去,零星点点,匍匐在幽暗的书桌前,也溜进了诗集的扉页上。我还可以猜到飞蛾冲进像水一样轻柔的月光下,顺着笔直的线条自由自在地飞。
于是,我坐在窗前,闻着栀子花的清香,在一片狼藉中找寻梦开始的地方。漆黑的夜铸造了黎明,而由于天空撕裂,黎明将无限繁衍。
城墙倾颓,灾难也该消失了……
太阳也该从我的胸腔里升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