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姚散章(组章)

作者: 微雨含烟

雨一直下

黄姚雨多。来的时候下,走的时候也下。

黄姚的雨,最调皮,忽然跳下来泼你一身,忽然飞离而去,什么都没发生般。

落雨时,老房子被雨浸润,油画一样。

墨玉般的石板路,被灯光照见,有了色彩,有了涟漪。

再木讷的人,走在雨中,也会被感染。

寻着雨声而来,终会被雨所围绕。就像有人不远万里,来寻曾经的自己,终会撞上命定的缘,从此成为小镇的影子。

雨夜里,遇到一位婆姨,问她借一把伞,不管明天太阳是否照常升起,心是晴的。

在黄姚,可以有从未见面的朋友,可以有一见如故的旧人。

去龙鳞阁客栈寻画画的旧友,看她画中收藏着的黎明与黄昏。和店主一起烹茶,和院子里跑来跑去的狗交换话语,只有雨像个局外人,淅淅沥沥,敲着过去的屋顶。

雨声里,握手与挥手,恍惚而似曾相识。

被细细的水晶般的线隔着,转眼各自分飞。

就让雨一直下着吧,所有的不期而遇,成为永恒。

若可以

一切因梦而起。

一千多年前的人来到今天,可还认得那时的路?

今天来过的人,回了远方,可还记得背后的灯影?

千里之外的声音,最真。近在咫尺的心,莫要听。

“随她吧”里坐着喝酒的人。悲伤的酒,欢喜的酒,自斟自饮的酒。

喝酒的人都是有故事的。故事在酒里,酒在碗中,故事有了形状,圆圆的,远远的,兜了几转,又回到来处。

一个见了古镇流泪的人,一定确认了自己的前世,就是那盏守候古镇的灯。

唱歌的时候,闭起眼睛,任灯光映照每一张脸。

想要留下来,想要和古镇一起,成为一段记忆。

季节的那头,红瘦的青春,灯火一样,缤纷。

一群小鸟端坐于巢中,童贞搬到了老木头桌子上。老木头不说话,老木头代表曾经的树,撇开喧嚣,独守静默。

“若可以,请为我刻下你的姓,今生今世请为我许下你的名”——

古镇既姓姚也姓黄。在石板路上缓慢行走,悠长的路,刚好的热情与遗忘也就这么长,刚好就是往后余生。

古榕树被攀爬的藤蔓所包裹。

若可以,也学着凌霄花的样子,火热地开,火热地缠绕。

花是叶的宿命,叶是根的宿命。

把根扎在黄姚,再苦再难,也不怕。

再远再久,也是牵挂。

相爱的树

老榕树有多老了?没人知道。

老榕树有多少片叶子?无法查寻。

茂密的叶片,是风中的文字,写下古镇的历史。一片一个故事,一片是一种诉说。

盛大的华盖,盛满了爱。

爱小镇,爱姚江,爱所有把它拍进相册里的人。

盘根错节的根系一半深藏,一半明示。

一棵树,到底收藏了什么?又那么隐忍着不发一言。

只把根向下伸了又伸,勾住另一棵树的根。两棵相爱的树,合在一起,用簌簌抖动的枝叶,交换着心语。

风是一个旁观者。以为树不知它的到来。

树是个明白人。它知道风在以什么样的速度奔向它。

有时风很猛,还没到,便让人打冷噤,这时的树抱紧枝干,气根向下——无论风怎么努力,都瓦解不了树的坚持。

有时风很轻,刮过了,才知道它来过。它只轻轻拂动榕树的叶子,像是带来远方的消息,要它仔细珍藏。

吹到别处的风和吹在老榕树上的风是不一样的。比如,竹林中的风是梭形的,樟树林里的风是卵形的,只有吹过榕树的风,忽而像流水,忽而像钢针,深深扎在石板上。

再大的风浪到了树这里,也只是时光里的一截底片。

再小的心愿,面对一棵树,也能生出红色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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