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悲欢能否相通

作者: 荣智慧

鲁迅说:“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远方的战争、死亡和流血,很多时候就是“隔了一层”。

在乌克兰蔓延的战火,不到十年已是第二次发生,而绝大多数外人对这片土地并不了解。

从2016年9月开始,德国记者纳韦德·凯尔曼尼旅行一年,用“西欧”的眼光和伊朗裔的身份,亲身体验东欧的悲欢,随后写了一本日记式的《沿坟墓而行—穿越东欧大地走向伊斯法罕》。书里有几个小故事,让我印象弥深。

在乌克兰东部的顿巴斯前线,凯尔曼尼和来自基辅的士兵维亚切斯拉夫聊了起来。一队白色陆地巡洋舰车队经过,维亚切斯拉夫破口大骂:“混账东西!”原来这是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观察员的车队。“每当他们出现,30分钟后一准发生轰炸。每当他们向我们转达暂停交火的请求,我们就知道另一方肯定是要转移部队了。晚上的时候,他们就在酒吧闲逛,和姑娘调情,靠着丰厚的驻外津贴生活。他们的陆地巡洋舰都是装了防弹设备的,每辆要11万欧元,11万欧元呐!你再看看,我们开的是什么破铜烂铁。”

他俩坐的灰色大众巴士,1960年之前生产,外号“药片”,开了300米就熄火了。到了战壕,记者通过膛线分辨出,士兵拿的卡拉什尼科夫自动步枪是1972年款。

前线城市阿夫迪夫卡的化工厂,烟囱还在冒蒸汽。乌克兰首富里纳特·艾哈迈托夫向分离主义者付了钱,保证对方不向该厂开火。也可以说,该市的企业收益,为攻击该市的战争提供了资金来源。寡头艾哈迈托夫在1991年之后基本上掌握了乌克兰的制造业,顿巴斯战线两边,有30万人靠他发的工资过活。他曾是亚努科维奇的靠山,但后来与之翻脸,开始支持亲欧盟示威者。

远方的战争、死亡和流血,很多时候就是“隔了一层”。

记者又来到一处战壕,700米外正在交火。他问士兵:你们为谁而战,乌克兰还是欧洲?一名战士说“只是为了乌克兰”,另一名战士说:“我们从欧洲得到的唯一一样东西是对讲机,但他们忘记把配件给我们了。”欧洲对他们来说,意味着自己的孩子能健康成长,但没人信任乌克兰的政客。

一个来自顿涅茨克的士兵说:“我自己的朋友就在对面。他们无法理解我为什么选择了乌克兰,而我也不能理解他们为什么选择了分离主义那一方。”

在波兰、立陶宛、白俄罗斯和乌克兰,我们能找到所有想象中民族冲突的原因:帝国瓦解,不具备历史合法性的国界,激烈的少数族群,痛苦的复仇者,恐惧的精英,新的民主政治体制,种族清洗的记忆,以及不允许停止的“敌我”之争。

人类的悲欢真的难以相通吗?这个时候再去读施米特的《禁止外国势力干涉的国际法大空间秩序》,却怎么也读不下去。大的概念,总是很轻易把鲜活的悲欢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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