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碎卡塔尔:我们还需要归化球员吗?
作者: 江澍北京时间3月30日凌晨,中国男足国家队饮恨客场,以0比2的比分脆败于老对手阿曼的同时,正式宣告冲击2022年卡塔尔世界杯的惨淡旅程谢幕。
巧合的是,国足历史上唯一一次冲出亚洲、获得世界杯参赛资格,正是通过2001年10月对阿曼的胜利锁定的。但自此以后的20年里,国家队的竞技水平却呈持续震荡下滑的趋势。对此,一条“归化”之路正在摸索行进中。
时间回到2019年,卡塔尔世界杯亚洲区预选赛备战工作已迫在眉睫。但远水难救近火,中国男足水平已积弱多年,按部就班地备战几乎没有可能取得突破。此时,史无前例的“归化”(Naturalization)战略,便悄然揭开了序幕。
“归化”悍将入华夏
“归化”的概念相对复杂,但目前在中国足球行业语境下,“归化”球员主要有两个类别:即具有中国血缘关系的“归化”球员,及无中国血缘关系的“归化”球员。
有血缘“归化”球员的代表,是曾效力广州恒大足球俱乐部的中后卫蒋光太、现效力于北京国安的后腰李可及中场侯永永。
而无血缘“归化”球员的代表,主要来自曾经的广州恒大外援群体:出生于巴西的艾克森、阿兰、洛国富及费南多,为主要的标志性人物。
中国足球历史上最早一批的“归化”球员,是来自“御林军”的李可及侯永永。而其他几位完成入籍的无血缘“归化”球员,更是个个来头不小,他们都是在中超联赛证明过自己的实力派外援:洛国富曾效力过巴甲豪门圣保罗俱乐部,并于2015年夺得中超金靴;费南多曾长期效力重庆队并担任队长。
作为“物美价廉”外援的代表,突破能力强悍的费南多,因多次上演单骑闯关,而获得“小摩托”的美誉。
阿兰在来华前,曾效力于巴甲劲旅弗卢米嫩塞及奥地利豪门萨尔茨堡红牛。效力奥超豪门期间,阿兰曾以8个进球荣膺欧联杯最佳射手。
而历史上第一位没有中国血统的“归化”球员艾克森,更是中超联赛的里程碑式外援:作为“恒大王朝”的主要基石之一,艾克森不但帮助广州队两夺亚冠冠军,并且手握五座中超联赛冠军奖杯。这位贵为两次中超最佳射手的巴西前锋,目前已经成为中超联赛历史第一射手。
全功率的“归化”军团,到底能给国足带来什么影响?
在各方的综合努力下,中国国家队似乎拥有了实力不俗的“归化”球员储备库。然而,在伤病、舆论、球员实际状态、疫情及其他因素的影响下,归化战略并没有起到预期的作用。
首先受到伤病影响,李可、费南多都未能出战亚预选赛十二强赛阶段。侯永永因伤病原因,近年来在中超出场次数寥寥,未能入选国家队。
而艾克森、阿兰、洛国富及蒋光太,是本次世界杯亚洲区预选赛征程中出场次数较多的归化球员,但最后也未能扭转乾坤。
艾克森、阿兰及洛国富都已年过30,在竞技状态上已过其巅峰。再加上归化路线自面世起,便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巨大争议,足球圈内外质疑声一浪高过一浪,其中的无血缘“归化”球员,更是处于风口浪尖之上。
相关言论产生的巨大舆论压力,最终导致国足上下在安排“归化”球员出战时始终心存疑虑,仅存的“归化”球员在世预赛征程中,始终难以获得完全的发挥空间。
前国足主教练李铁因种种原因,很少在比赛中大规模使用归化球员—耐人寻味的是,在唯一一场启用四位归化球员同时首发的比赛,国足便逼平了强敌澳大利亚。
时至今日,人们仍在思索:全功率的“归化”军团,到底能给国足带来什么影响?
“洋枪队”与“雇佣军”
在归化球员的问题上,其实我们可以参考其他国家/地区之经验。
在亚洲范围内,中国香港代表队、菲律宾及泰国队都有使用“归化”球员的传统。
其中,中国香港队拥有数量可观的无血缘(非华人)“归化”球员,而菲律宾队则长期热衷于在全球搜罗混血“归化”球员。
中国香港的足球发展曾处于亚洲一流水平。作为前英国殖民地的香港地区,足球文化普及较早,世界第一家华人球队南华,及亚洲第一个职业足球联赛均源自香港地区。由于特殊的历史背景及较为国际化的社会生态,香港联赛拥有为数不少的本土“洋将”及各国外援。
将日历翻回到2015年9月至11月间。当时,2018年俄罗斯世界杯亚洲区预选赛四十强赛激战正酣,国足与香港代表队在同组相遇。香港队在主客场两回合比赛中,竟然连续逼平国足,并完成对国足的“零封”。
当时,香港队阵中便拥有众多“归化港脚”。这些香港“归化”球员,主要有两个来源:本土洋将及长期效力香港联赛的外援。
菲律宾国家队曾于2019年世预赛逼平过里皮挂帅的国足,当时那支菲律宾队便拥有一众履历不俗的混血“归化”球员:其中,佐藤大介出自日本浦和红宝石青训体系;施罗克及艾瑟里奇更拥有德甲及英超征战记录;施特劳斯至今效力于德乙俱乐部奥厄。
近期,还传出菲律宾国家队要全力“归化”德甲“当红炸子鸡”霍尔特曼的消息。
但香港及菲律宾的经验却告诉我们,深度依赖“归化”军团,实非长久之计,且往往效果不佳。上述国家/地区的归化球员普遍成长于国外,导致相当部分的归化球员对所代表国家/地区缺乏文化认同感,战意成疑。
很多归化球员在获得出战资格的时候,已经来到竞技生涯的下滑期。
并且,受制于相关国家/地区及国际足联的政策规定,获得当地公民身份并代表国家队出场,常常需要耗费很长时间(如中国香港地区需要连续居住满7年;中国大陆地区需要连续居住满5年)。这就导致了很多归化球员在获得出战资格的时候,已经来到竞技生涯的下滑期。
同时,由于亚洲地区足球水平普遍落后,导致部分归化球员往往是在欧洲/美洲联赛难以立足,或看不到被出生国代表队征召的希望,从而抱着“捞金”或“屈就”的心态改变国籍的。这部分“归化”球员不但无法带给所在国家/地区代表队质的飞跃,而且会令更衣室缺乏凝聚力。
其实,足球欠发达国家/地区大规模采取归化战略的行为,从本质上分析,是一种希望假借他国成熟的青训体系或平台,进而通过“归化”手段,网罗部分优质青训球员的投机行为。
香港代表队与菲律宾国家队,能够通过归化政策在短时间内维持一定的竞争力,却无法借此捷径使其整体足球水平获得综合性突破。
这种“归化”路径从长远而言,还会挤压本土球员的上升空间,并让政策制定者舍本逐末,是不可持续的发展模式。





中兴重臣与崛起基石
但放眼全球,只要“归化”策略运用合理,往往还是能在特定条件下发挥巨大作用的。在本土球员框架成熟时,少量“归化”球员可以作为关键位置的补充,起到画龙点睛之效。
其实不少欧洲足球强国,也会起用“归化”球员(欧洲及美洲很多国家允许双重国籍,“归化”球员往往仅需更换会籍)补强阵容,但却不会滥用。
欧洲无血缘“归化”球员的经典代表,是三位出生于巴西的球星:葡萄牙国家队中场德科、西班牙前锋迭戈·科斯塔,及俄罗斯后卫马里奥·费尔南德斯。
出生于巴西的德科长期效力于葡萄牙俱乐部本菲卡及波尔图,并取得了非凡的成绩。故而,从未入选巴西国家队的他,选择了加入葡萄牙国家队。
“德科归化事件”当时在欧洲也引起了很大的舆论讨论,但却并没有阻止德科凭借后来出色的表现,成为葡萄牙国家队名宿。
与德科类似,迭戈·科斯塔在青年时期便在西班牙联赛摸爬打滚,并最终选择披上西班牙队的战袍。在这一时期,西班牙队确实是比较缺乏科斯塔这一类型的强力中锋。
而曾经得到过巴西国家队垂青的马里奥·费尔南德斯,经历则更为传奇。曾被视为巴西最好右后卫之一的他,于2012年起便效力于莫斯科中央陆军。
在巴西以长期沉溺夜生活而著名的他,不但在俄罗斯脱胎换骨变得更为职业,更在2016年通过普京的总统令,获得了俄罗斯公民身份。此后,他成为俄罗斯国家队的重要一环,并为俄罗斯队杀入2018年世界杯八强立下了汗马功劳。
世界冠军意大利也一直有使用“归化”球员的传统。随意大利夺得2006年世界杯的功臣塞拉·毛罗·卡莫拉内西(出生于阿根廷)、国际米兰名宿蒂亚戈·莫塔(出生于巴西)、曾帮助江苏苏宁夺得中超冠军的前锋埃德尔(出生于巴西),及2020年欧洲杯冠军成员、意大利目前的中场核心若日尼奥(出生于巴西),都是其中的优秀代表。
不少欧洲足球强国,也会起用“归化”球员补强阵容。
上述球员均具有意大利血统,且大多自少年时期,便在意大利生活、踢球,融入球队是比较顺畅的。
“归化”运动员的使用,可以在某项目的萌芽或谷底等特殊历史阶段,起到扩大项目影响力、从而在全社会普及该项运动的作用。而这才应该是“归化”政策的最根本出发点。
在刚刚完美落幕的北京冬奥会上,“归化选手”谷爱凌便大放异彩,成为全民偶像。而中国男、女冰球国家队也拥有共计28位“归化”球员,极大地增强了国家队的竞争力。
以谷爱凌、男冰队长叶劲光及女队守门员周嘉鹰为代表的中国冰雪选手,通过自身的努力,帮助尚在起步阶段的中国冰雪运动,书写了动人的篇章,其影响力是深远的。

“归化”球员也曾于英式橄榄球在日本的发展历程中,留下过浓墨重彩的一笔。日本橄榄球国家队在2015年世界杯上,曾奇迹般地击败两届世界冠军南非队,当时日本队的队长便是出生于新西兰的“归化”球员迈克尔·雷奇,队中也拥有多名“归化”主力球员。
这场奇迹般的胜利,彻底颠覆了英式橄榄球的历史,甚至在后来被拍成了电影《布莱顿奇迹》。在2019年世界杯上,日本队继续着其良好的表现,击败了当时世界排名第二的爱尔兰队及传统劲旅苏格兰队。
通过长时间的努力,日本已经成为亚洲英式橄榄球项目的绝对霸主,也成为亚洲地区英式橄榄球普及度最高的国家。
回到我国,中国足球目前处于历史罕见的竞技水平低点,其原因牵涉到世纪之初足坛的混乱:原有青训体系瓦解、不断的管理动荡及各种乱象。
目前,我们还在为历史遗留问题还债。在这个特殊的历史时期,我们并不应该堵死对中国有认同感、且竞技水平过硬的运动员,通过“归化”渠道,为中国队效力的机会。
随着中超联赛的限薪政策落地,未来性价比更高且年轻的外援,将会成为联赛的主流—潜在的“归化”目标,也会随之慢慢浮出水面。
但归根结底,尽早恢复各级联赛的正常运转、建立行之有效的中国特色青训体系,并实现足球人才培养现代化,才是中国足球可持续发展并圆梦世界杯的正道。
就像叶劲光所说的:“如果有一个中国运动员20年后站上冰球最高舞台,人们问他为什么练习冰球,他会回答‘2022年,我看了中国队的比赛’,那就是我们这代人的成功。”
责任编辑吴阳煜 [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