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岸的回响
作者: 崔崔崔“港口与影像”第三期展览和出版的逻辑围绕口岸城市(区域)在历史和当下的对话,以相隔百年的两个时间和空间框架所展开:一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在中国面对以英国为代表的帝国主义列强的殖民扩张之时,通商口岸作为近代中国条约体系塑形之下的产物,成为中国近代交通基础设施网络的节点,并与更广泛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结构、航运和铁路系统扩张以及民族主义产生联系;二是21世纪初的当下,在“一带一路”倡议、“自贸港”协议等开放措施的制定下,口岸城市(区域)作为新一批交通基础设施的核心,通过更新经济和地域文化,将地区、国家和全球贸易连接在一起。

山东港口
王翰林
《开拓者1956—2009》
有的人天生就肩负着使命,可能是为了开拓一片荒芜,也许是为了创造一片陆地,或许是为了探寻亲人内心里的一片汪洋。
这些影像是我对一位已故亲人的重新解读。当我再次阅读他写的日记时,我发现这是一位离乡远征的勇士,他的故事正随着他爆破出来的石子一样沉入海底,而我就是那个试图打捞的人。他的名字叫蔡永护,是我的姨夫,1956年出生于广东新会县,2009年逝世于山东日照。作为土生土长的广东人,他不远千里地来到山东沿海城市,作为山东沿海港口的开拓者,他在日记中写满了他的决心,有对国家的坚贞,有背井离乡的不舍,有对革命前辈的思考,也有对心上人的爱念,还有男儿披荆斩棘时的担当。
铁道兵、爆破工程师、填海造陆、建设码头,这些是他人生的关键词。一个因国家建设而来到山东的南方人,可以说是改革开放后第一批援建日照的主要参与者。这些影像围绕他的建设,以及他对整个家族带来的影响,以此展开我对于胶东半岛的想象。这些现实与历史并行的场景,通过姨夫所留下的大型爆破现场(日照山河巨书等),在经历了时间和空间的改造之后,产生了对我个人、当地,乃至整个家族的改变。
整组作品针对山东港口的地缘与我的家族内部之间的关系进行探讨,试图通过打捞开拓者的遗迹,让我重新置身于那股建设祖国的热潮之中,也让离开故土近十年的我,再次有机会以旁观者的视角去静观我的故乡。


昆仑
山·边疆宾馆
刘雨佳
《寻宝》
《寻宝》这件影像作品围绕着深埋地下的历史宝藏与作为东方文化象征的玉石这两种宝物,展开了一次关于远征与发掘的叙事。
影像内容基于考古学家斯坦因20世纪初期在中国西北部(新疆、甘肃)的三次考古发掘及其所著的考古日志,以及艺术家于2019年冬季在新疆和田地区拍摄的玉石开采、挖掘以及玉石贸易,探讨了考古发掘与挖玉这两种人类活动与地球深层所建立的连接,想象我们看不见的地表内部的运动,以及风和沙作为一种浪漫的介质,它是如何勾连起了消逝的历史与当下现实。
在影像中,上亿年的冰川、绵延的昆仑山脉、深邃的峡谷、干枯的河床、可怖的沙尘暴、远古的遗址、死寂的沙漠,这些风景构成了历史的景深,而在现实的废墟之上,艺术家重建了关于寻宝的想象。

昆明
程新皓
《致海洋》
滇越铁路是进入云南的第一条铁路,在很长的时间内也是云南连通外界的唯一一条现代道路。在19世纪末中法战争后的一系列条约中,法国获得了在云南修建铁路的特权。1901年,印度支那铁路公司成立,即此后的滇越铁路公司。
1902年,滇越铁路在云南境内的路线被确定为东线方案,即以米轨铁路为标准,经海拔74米的云南河口入境,沿南溪河谷上溯,过南溪、白河、湾塘、倮姑、芷村,进入蒙自坝子,过碧色寨、草坝、大庄,至阿迷州(今开远),然后沿八达河(南盘江)河谷上溯,经婆兮(今盘溪)抵宜良,再沿汤池河至可保村,翻越海拔超过2000米的分水岭,最终进入滇池坝子,抵达海拔1890米的云南府(今昆明)。1903年,滇越铁路滇段正式开工,并在八年后的1910年全线贯通。该铁路全长854千米,其中滇段长度465千米,在河口经跨南溪河的铁桥与越南部分的铁路接轨,经牢该(老街)连接至安沛、河内、嘉林,终点位于海防港。1910年1月31日,第一列火车被命名为法国号(France)的火车头牵引,到达云南府。无论贫富男女,都涌上街头,围观这前所未见的钢铁怪物。火车的到来引起了轰动,但其实际意义或许远远超过当时人们的认知。从这一刻起,云南不再是难以抵达的遥远西南山地边疆,而是成为可以经海路转铁路便捷抵达的港口腹地。云南从此以铁路——而不再是马帮——连接于越南的港口海防。除去在“二战”中拆毁部分路段而中断的17年(1940-1957),晚至20世纪60年代贵昆铁路修通前,滇越铁路都是云南连接外界的唯一一条铁路。


这条通往海洋的铁路深刻地影响了云南20世纪的历史,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催生了云南的民族国家认同与无产阶级革命。同样重要的是,随着滇越铁路的建成,它迅速成为外界进入云南最主要的通路,也由此彻底改变了云南行旅的时空感知与身体经验。如今,滇越铁路已经和这片土地共存了110余年,在相互影响中造就了云南的历史,也成为后者的一个部分。1985年出生的创作者程新皓从小生活于这条铁路旁。在小学时,他在父亲的讲述中,得知了这条高原铁路的另一个尽头是一片大海,从此将大海与铁路的意象捆绑在一起。2018年,他开始了以这条铁路为对象的一系列创作——步行、写作与录像。在2019年年末,他徒步从昆明出发,沿铁路步行19日抵达中国与越南的边境,在此过程中,程新皓每公里捡拾一块石头背负在身上,并拍摄一段录像。同时,在每天晚上,他给40多位友人发送一封邮件,记述当天步行中的所见所感。这些录像与文字共同构成了某种肉身与技术和大地之间的关联:关于两个东亚国家被殖民的历史,关于东南亚山区的现代化,同时也关乎作者自己的童年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