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到蒋哥那儿吃馍
作者: 张琳到蒋哥那儿吃馍?无论双休,还是节假日,几位老乡或当面或电话或微信,总爱这么撺掇。
到蒋哥那儿吃馍!大家一拍即合,约好时间,从城市的不同方向,兴冲冲地向蒋哥的别墅移动。一路上,隐隐约约,仿佛能闻到蒋哥蒸的馍的味道。
在这座南方城市里,我们和蒋哥一样,都来自北方黄河故道两岸。我们职业各异,教师、公务员、老板、民工、练摊者、作家、律师……却因为是同乡,因为蒋哥蒸的馍,我们时不时地聚在一起。
聚的次数多了,蒋哥蒸馍的故事我们也就耳熟能详了。
蒋哥不是面点师,他是事业有成的企业家。当年,已是武警上尉的他转业到这座城市做警察,之后下海创业,生产消防器材。从小到大,从弱到强,事业风生水起。
刚来这座城市的时候,吃惯了馍的蒋哥不习惯天天吃米饭,就到街上四处踅摸,找馒头买。但南方馒头暄,煞白煞白,且加糖,用手一攥只有枣子大小,一次要吃五六个才压饿。最令蒋哥失望的是,他总吃不出家乡馍的味儿,尤其是母亲亲手蒸的馍,那味儿,是融进血液的记忆。
在南方湿漉漉的风里,蒋哥常常拎着一袋子馒头,大步流星,在步道上边走边吃,还回味着母亲蒸的馍的味道,老家村外一望无际的麦浪在脑海中起起伏伏。母亲蒸馍,用的是自家田里打出的麦子。黄河故道沿岸千里沙野,盛产优质小麦,麦子在乡里的磨面作坊被加工成面粉,用这面粉蒸出的馍白中泛黄,是健康的馍的颜色。酵母用的是县酒厂的酵母,蒋哥的父亲曾在县酒厂做工,恋酒,蒋哥入伍前,他父亲被肝癌带走了。
每次回家探亲,临走时,母亲都会亲手为蒋哥蒸上一大袋子馍,百把个,要蒸好几锅。蒋哥烧锅灶,馍的香味儿随着蒸汽氤氲开来,透过蒸汽,蒋哥看到在案板前揉面、抟馍的白发母亲,那么专注,仿佛要将母爱一丝一丝揉进馍里,随儿子远行。蒋哥的眼睛湿润了……母亲往锅里拾馍的时候,看到蒋哥的眼泪,就用手背帮他拭一下,啥也不说。蒋哥本想说个谎,说是灶火的烟熏的,但母亲没言语,他也没吱声。
回到南方城市,蒋哥把母亲蒸的馍分袋装好,冷冻在冰箱里,慢慢吃。蒋嫂是护士,很反对蒋哥的做法,说即使冷冻,过几天馍也会变质。蒋哥笑呵呵地拍了拍妻子的头,把她的话当耳旁风。蒋嫂说了几次,见改变不了蒋哥,就不再说了,甚至,不知打啥时起,她也和蒋哥一道吃在冰箱里冻了十天半月的馍。
就这样延续了十几年。
有一次回家探母,蒋哥发现,母亲苍老了很多,给他蒸馍,母亲要使出很大的力气,还不时停下来喘几下。蒋哥心疼不已,脑海中突然产生一个想法:跟母亲学蒸馍。母亲一听,也很赞成,说你会蒸馍,在外就可以自己做着吃。母亲悉心地教蒋哥如何兑水,如何搋面,切或扯多大的剂子,如何抟馍……学了几次,蒋哥就会蒸馍了。
但这次分别后,还没等到下次探亲,老家就传来噩耗,母亲无疾而终。蒋哥返乡奔丧,一路上都在想,或许是冥冥之中,让他在母亲去世前跟她学会蒸馍。蒋哥想,我会蒸馍是母亲教的,我蒸的馍也会有母亲蒸的馍的味道。母亲和我血脉相连,母亲的手艺也像血脉一样传给了我……
母亲不在了,蒋哥回乡的次数就少了。但亲戚们总会将自家种的麦子磨成面粉寄给蒋哥,蒋哥什么时候要,他们什么时候寄。于是,家乡馍的香味儿时不时飘荡在这座南方城市的一隅,蒋哥的乡亲们也会循香而来。
我们来蒋哥家吃馍,并不是纯粹吃馍。每次,蒋哥都会准备满满一桌子具有家乡风味的菜肴,令我们大快朵颐。但每次约局,没有谁说去蒋哥那儿吃饭。吃馍,成为我们最为看重的就餐环节。吃馍时,大伙儿均不言语,只是细细品咂出自亿万富豪蒋哥之手的馍。
这一次,蒋哥说,过段时间呢,你们想吃我蒸的馍,就要回家乡去吃了,在家乡,吃我蒸的馍,啧啧,那味儿,正宗得很呢。
蒋哥要回家乡创办粮油加工企业,这里的企业则交给儿子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