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禅僧出隐：行苦修，入红尘

禅僧西根一格拉辛在美国纽约州北部的临济宗禅院受戒后，在纽约寺庙工作。

每个周日，他都在早上5-6时起床，进行1.5小时的禅修。具体步骤包括将祭桌上七个碗里面的水注满，然后念经和冥想。接着吃早餐，听基督教播客。多神信仰在西方禅僧中很普遍。

午前，他会画一会儿西藏唐卡。一幅完整的唐卡通常历时3个月完成，最后一笔是给佛祖画眼睛。睡前，他会将祭桌碗内的水除去，之后诵经，希望佛祖照顾自己和家人。

禅宗于19世纪末由日本和尚释宗演（曾留学锡兰）传播到西方，并在20世纪中期引发关注而形成一定流行度。由于不同文化间翻译的难度，西方人很难理解禅宗的思想境界，比如“开悟”等。

比起哲学，西方人更将日本禅宗看成是一种基于信仰的生活方式，一种对个人纪律性的修炼。他们尤其喜欢坐禅和素食主义的部分——坐禅有时可以长达6小时，其间不动也不发出声响。即便不是禅僧，西方也有人践行这两件事。

在日本，和尚和尼姑不强制剃头、吃素和禁欲。这些规则到了西方，更是被放宽：寺庙不仅不对禅僧的信仰提出要求，许多法国和英国的禅僧只在坐禅时正式着装，其他时候还是跟受戒之前一样生活，尽量不引人注意。

不同场合穿不同传统服饰

虽然海外也有一些可以修行的日本禅寺，但日本本土的禅寺也接受本国人和外国人前来受训成为正式僧侣。修行为期一年，且与世隔绝。

事前，学徒需要准备一些衣服、装备、一本道远和尚的《正法眼藏》，还需要带1万日元，以备当事人因意外死亡时处理尸体。除此之外，不需要带更多钱财。因为伙食中的蔬菜是由当地农户提供，寺庙也有若干赞助人。

而衣服因为都是日本传统服饰，则复杂得多，且有诸多规则：要准备袈裟、日式传统内衣裤（白色或浅灰）、轮袈裟、寒江、络子、斗笠、草鞋和布质绑腿，还需准备坐禅时用到的毡子和应量器（僧钵）等。

/在日本，和尚和尼姑不强制剃头、吃素和禁欲。/

不同的衣服在不同的场合穿，袈裟应用于正式场合，斗笠、草鞋和布质绑腿在化缘时穿戴。如果从事寺庙的日常工作（砍柴、烧水、打扫、种田等）则穿寒江。

理想中的日本袈裟有断织处。因为古代，和尚是从垃圾堆、尸体上寻找布料，然后染色、缝制袈裟。在触摸袈裟之前，和尚手上要撒香粉，表示净化。这是平安时代以来的传统，当时官员会在签名、和服、头发上抹香。如果香味奇怪，就会“出大事”。

寒江作为工作服，在日本国民中普及度也很高。寒江由棉花或者亚麻制成，被染成棕色或者靛蓝色。农民在户外工作时，会用寒江搭配白毛巾。女性则有粉紫色寒江。也有人将寒江作为休闲服。

日本和尚的妻子则需要穿着典雅的和服。在顾客来咨询仪式或者葬礼服务时，她们提供热茶和摆放在漆器里的精致食物，并且对客人鞠躬致意;同时替和尚收下服务费用。在这种场合里，妻子需要正坐，保持沉默;如果起身，需要轻手轻脚，还要时刻留意客人的需求。

艰苦修行

日本寺庙的布局包括侧房和主房。侧房包括接待处、厨房、食堂，主房是法堂，旁边是用以坐禅的草堂。背后是洗漱区和宿舍。

学徒需要学习禅宗的价值观、习俗和传承。有时候为了寻找合适的导师，学徒会在不同寺庙间辗转，修行过程中，也需要去到其他寺庙。

他们需要凌晨3时开始坐禅。坐禅室4至5人一间。

坐禅分阶段，有时是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行禅，一种以步行方式来修行止观的方法;第二阶段坐禅，心里默念契经（佛教三藏十二部经典中的一种）;第三阶段是结束阶段。

寺庙的房间都很冷。就算在被子里，学徒也不会感觉温暖。忍受寒冷，也是和尚的修行。房间墙壁都是纸拉门，几乎很难有隐私。寺庙不杀生，所以会有蜘蛛，夏天时也有蚊子。

至少有一周的时间里，学徒需要修行“tanga-ryo”，直译就是整晚不睡觉坐禅。因为缺乏睡眠，有些僧侣会在进行重要仪式时昏倒。

在日本四国地区的一些寺庙，和尚的食物里放了大量盐以保鲜，因为没有电力提供给冰箱。

和尚们在寺庙吃的都是素食，吃饭时，需要把所有食物迅速吃完。再加上大体力劳动，人可以在几个月内减下22公斤。因此，有僧侣将寺庙称为“减肥训练营”。和尚可以喝酒，一些人会因为喝醉而打架。

在寺庙所有日常工作中，维持日式园林造景耗费最大量时间，是和尚夏天的主要工作之一。和尚在室外活动的时间比较多，且不是很需要用到眼睛，因此一些视力受损的人选择从事僧侣工作。也有一些老年人在退休后，在寺庙当和尚。

学徒在受戒之前保持短发，受戒时才彻底剃光。那个时候，其他人将会以法号称呼他，而不是以“你”指称。

透过这种修行，学徒会开始注意生命中微小的事情，比如落叶遮盖了石头等，这算是与世隔绝状态中的一种“苦中作乐”。而这，恰怡是佛教的智慧。对于有语言隔阂的西方学徒，纵然他们很难理解佛经奥义，也能靠自己领悟这点。

禅宗教育“寡言为美”

日本佛教是6世纪从中国和韩国传入的，当地现在依然执业的禅寺多有数百年历史。最早期的日本佛教，是为了侍奉古代首都奈良里的皇族，为他们祈祷健康。后来，佛教又分成不同流派。

1175年诞生的日本净土真宗流派，意在帮助世人通过净宗获得救赎，往生西方极乐世界。禅宗也在同一时期抵达日本，受到武士阶级欢迎。主要是由于它的坐禅（以帮助顿悟）、纪律性和简单易行。

武士道文化的核心来自禅。武士以寡言、多行为美，也是受了禅宗的简洁思想影响。在日本，男孩子被教育不要多说话，“沉默为美”。话多的男人在婚姻市场不受欢迎。

日本禅僧铃木正三认为“众生为佛”，认真做好自己的职业就是“佛行”，就是“善根”。在日本，普通人很少做慈善，但是却拼命工作，来践行施善。复旦日本研究中心学者杨薇认为，禅宗与神道融合形成的“日本禅”，使得日本文化朝苦涩、枯淡发展，促成了“物哀”“空寂”“闲寂”日本文艺三大美理念。

日本人多数自认为是佛教徒，而只有1%信仰基督教，包括天皇——昭和天皇裕仁在日本战败后改信基督教。除开中国、日本以外，禅宗还分布在越南和韩国。

渐遇发展困境

看过日剧《朝5晚9》的人，都会被山下智久饰演的多金和尚吸引。但现实是，日本和尚坦承：“并不是所有的日本和尚都有钱，有钱的主要集中在东京和大阪。”

/日本的神道教是用于婚礼，佛教则是用于葬礼。/

一些日本寺庙经济拮据，靠当地民间团体资助。越来越多郊区女性移民到大城市，这些资助佛寺的郊区“善人”也会消失。一间寺庙需要有200个赞助人才能存活，而许多寺庙达不到这个数值。因此很多住持都开始思考第二职业。所以，未来20年里，日本7万余家寺庙将会关闭近3万家。

日本的神道教是用于婚礼，佛教则是用于葬礼。一个传统的佛教葬礼需要花费几百万日元，并不是所有人都负担得起。越来越多的人，选择较为便宜的世俗葬礼。

日本年轻人也逐渐对宗教不感兴趣。曾经，佛教僧侣给人提供建议，现在年轻人不听从他们的建议了。许多日本年轻人一整年跟寺庙的接触只有新年前夜，去庙里祈福。寺庙已经沦为观光地。欧美人虽然很喜欢日本禅宗，但是多数人仅到访寺庙一两次。

因此，现在约1万多家日本寺庙没有常驻住持。一些寺庙开始运营咖啡店以增收，还举办音乐会和剧场，也开展志愿活动，甚至是美体沙龙。

在东京的佛教酒吧，住持将佛教文宣和酒一起端送给年轻顾客。这是因为日本人喜欢喝酒。他们跟法国人一样，都有两个胃，只是另外一个不是装甜点，而是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