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电影节,今年有何不同?
作者: 白莉莉2021年9月11日,第78届威尼斯电影节获奖名单出炉,法国电影《正发生》获得金狮奖。如果溯源一下,这部电影从制作、演出、拍摄等方面来看,都和中国无关,但无疑是原作者在中国旅行期间受启发而创作的作品。
用动态感十足的“正发生”,既避免落入用名词作为影名的俗套,又能时刻提醒观众眼下的一个时代困局:所有人都在关注,所有事都在变化,一切都正在发生。而这也是今年威尼斯电影节的评审取向。
“正发生”
2000年春天,60岁的安妮·埃尔诺第一次来到中国。从北京去上海的路上,据她说,中国和想象中的太不一样了。“在我的印象里,总觉得那里有一些把脚紧裹在小鞋里的女人,还有一些背上拖着一条大辫子的男人。”
展映期间,甚至有影评人突然晕倒,并被救护车接走治疗的意外事件发生。
那年回国后,埃尔诺出版了一本名为《正发生》(L’événement)的小说。小说讲的是上世纪60年代法国堕胎的话题,埃尔诺却从中国之行中,得到了书名的创作灵感。
千禧年前后的中国,确实可以用“正发生”来形容:改革开放的推进、市场经济的勃兴,再加上文化影视行业的异军突起,令外界刮目相看。拿电影来说,《秋菊打官司》《霸王别姬》们在威尼斯、戛纳问鼎金狮、金棕榈后,张艺谋又携《一个都不能少》再获金狮,有媒体笑称后者“已经是精神威尼斯人”了。
而那本受中国之行影响的小说,在21年后被改编为同名电影,成了2021年威尼斯电影节的最大赢家。
“正发生”,或许是对法语词“L’événement”的一个最不坏的翻译—如果掉书袋式地翻译成“事件”,略显乏味;如果“接地气”地翻译成“一件大事”,欠缺雅致。


回忆录式电影
“性行为在1963年开始,对我来说已经太晚,就在《查泰莱夫人》解禁,和甲壳虫第一张唱片之间……”
这是英国国民诗人菲利普·拉尔金在1960年代写的一首诗。在那个年代,婚前性行为和堕胎是“万恶之源”,用《卫报》专栏作家布鲁克斯的话来说就是:“在那个年代(20世纪60年代)堕胎,幸运的话,你会被关进监狱;不幸的话,你会付出生命。”
今年威尼斯电影节的大赢家《正发生》,拍的就是一个关于堕胎的故事。
故事从一个月经晚来了5周的女孩安妮说起。那是1963年,意外怀孕让安妮不知所措,而和她热情、坚强的性格相比,那个让她饱受舆论指责的男生,却是个没多大担当的浑小子。
期末考试的临近,让安妮切断了一切和外界的交流。这是一件“正发生”的事,因为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承担的法律压力和道德指责也一天比一天强烈。
同样强烈和“正发生”的,是法国延续了半个多世纪的,关于性解放、性独立乃至女性独立的议题讨论。
威尼斯国际电影节放映《正发生》期间,也发生了不少意想不到的片外话题:片中的一些堕胎画面,让威尼斯的不少观众感到心理不适;展映期间,甚至有影评人突然晕倒,并被救护车接走治疗的意外事件发生。
在21世纪,观看堕胎题材电影的观众感到不适;而在20世纪,堕胎行为的参与者则会被判有罪—在1963年的法国,任何参与堕胎的人都会被捕—包括孕妇、医生,甚至帮她出谋划策的朋友。




所以我们也可以理解,当电影里的安妮考虑用木条、剪刀、金属衣架,甚至加热过的编织针来堕胎时,她遭遇的心理压力、舆论压力,以及电影本身给观者带来的视觉压力有多大。这也不难理解,有影评人会高呼一声“我的妈呀”后,当场晕厥。
而这个剧本所讲述的故事,其实是原著小说《正发生》的作者埃尔诺的亲身经历—23岁那年,她为了摆脱未来做家庭主妇的命运,毅然选择了堕胎。1940年出生的埃尔诺,堕胎那年正好是小说《正发生》里的1963年。
“上帝之手”
同样在威尼斯电影节上“正发生”的,还有保罗·索伦蒂诺拿到评审团大奖的那部电影《上帝之手》。
没看过这部电影的朋友们,都盲猜是一部关于阿根廷球星马拉多纳的电影。事实上,和《正发生》的严肃议题略显不同的是,曾经用一部《绝美之城》根治过不少人“审美匮乏症”的索伦蒂诺,用一部被足球投射、扩散的回忆录式电影,缅怀了自己在1987年意外去世的父母。
和戛纳、柏林电影节相比,威尼斯电影节更支持创新。
一切得从足球说起。被称为“上帝”的马拉多纳,是那不勒斯的全民英雄。12岁起,索伦蒂诺就成了马拉多纳的粉丝。17岁时,他前往托斯卡纳现场欣赏马拉多纳表演,晚上回到家后,发现父母已经意外离世,原因是一氧化碳中毒。
电影中,正在经历这一切的,是意大利男孩法贝托。索伦蒂诺在威尼斯时表示,这部电影讲述的是一个男孩的痛苦和幸福,“而故事的讲述者是那个终将成年的人—也就是我”。
“把玩未来”
在今年的威尼斯,女性电影人书写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略显常规的影片《犬之力》,让新西兰的女导演简·坎皮恩获得最佳导演奖。这部被影评人称为“有点《断背山》色彩”的影片,让观众在大呼过瘾的同时,也开始把目光聚焦在简·坎皮恩这位拿过人类学学位的女导演身上。
同样在威尼斯刮起“女性电影风暴”的,还有演而优则导的美国导演、杰克·吉伦哈尔的姐姐—玛吉·吉伦哈尔。她凭借长片处女作《暗处的女儿》(The Lost Daughter)获得威尼斯电影节的最佳剧本奖。
反映现实,呈现现实,忠于现实,这是不少人对威尼斯电影节的一大印象。它没有戛纳那么注重艺术性,没有柏林那么注重精英化和意识形态元素。
用不少影评人的话来说,威尼斯电影节就像一个“对生活指指点点的老头”,平日里眯着眼打量着身边发生的一切。所以,2006年贾樟柯凭借《三峡好人》问鼎金狮时,会语带讥讽地说出一句:“我想看看在人人关心黄金的时代,在这样一个崇拜黄金的时代,有谁还关心好人。”
独立电影、艺术电影、生活电影,在商业电影面前依然可以有尊严,这是威尼斯电影节历来心照不宣的一个传统,哪怕被嘲讽者可能是曾两获金狮的“老谋子”。
把生活拧成胶片的威尼斯电影节,虽然有老而弥坚式的敏锐嗅觉,但也并非老朽不堪—它有时还不忘紧跟潮流,做些创造性的手法颠覆。
拍摄手法、创作想法、成片方法,可谓是威尼斯电影节独创的“撒手锏”。和戛纳、柏林电影节相比,威尼斯电影节更支持创新。对于那些拍摄形式新颖、手法独特的影片,威尼斯的态度是: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
从2017年起,威尼斯电影节首次设立VR(虚拟现实)电影竞赛单元,鼓励参与者打破“创作次元壁”,探索和思考虚拟和现实之间的边界。
今年,评审团大奖颁给了叙事+VR+交互+游戏属性的《歌利亚:玩转现实》;同时,还评出了最佳VR体验和最佳VR叙事两项创新大奖。
更绝妙的是,威尼斯在今年玩起了虚拟空间的概念:组委会为了顺应“未来和潮流的趋势”,特意新增了一个“VR交谈世界走廊”(VRChat Worlds Gallery),这个承载和填满虚拟活动的空间,包含35个当下流行的社交VR平台。多平台纵横交汇,建立起一个与电影、社交、空间和未来有关的独特世界。
这个虚拟展览里,还设有各种现场表演,比如“与创造者见面”环节,以及开幕、闭幕派对。不得不说,论“把玩未来”的能力,威尼斯在欧洲三大电影节里确实“独一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