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勒斯湾 野性与温柔
在那不勒斯湾,伊斯基亚、普罗奇达和卡普里这三座历史悠久的岛屿仿佛永恒地悬挂在天海之间。从陆地上望去,它们如同银色的幽灵,悄然冲破宁静的束缚,晨曦中金色的光芒为它们披上一层迷人的外衣。在波佐利湾中,仅有两座岛屿是火山喷发形成的,第三座——10平方英里的石灰岩岛屿卡布里,是从索伦托半岛“入侵”而来的,阿纳卡普里如同连体双胞胎般矗立其上。这些岛屿都沉浸在靛蓝之中,浅滩宛如手工吹制的玻璃,在欧洲人的心中始终占据着特殊的位置。自古典时代以来,它们便吸引人们不断造访,也引发分歧,当时奥古斯都大帝用伊斯基亚岛与那不勒斯(当时称为尼阿波利斯)的统治者交换了卡布里岛,并在此建立了海上王国。
这些岛屿以新的面貌吸引我们,它们的美取决于观赏者的眼光。在卡布里,这一点尤为明显。白色的别墅如同鸽子般栖息在索尔阿罗山上,冷漠地俯瞰着解缆起航的渡轮。这里不仅是一个几乎无车的意大利小岛,更是一个全球性神话与悖论共存的地方。
卡布里的海水带着金属光泽,仿佛照耀着我们的灵魂。对于它的爱好者(那神圣的景色!那用卡乔塔奶酪制作的意大利饺子!)和怀疑者(那拥挤的人群!那昂贵的出租车!)而言,它既是柠檬色光芒下的天堂,也是一场耐力考验。去年夏天,每天都有超过1.2万部智能手机被高高举起,同样数量的“我爱卡布里”T恤也被售出,仿佛穿上它,就能让人感受到“甜蜜生活”的最后一缕气息。卡布里既是人们争相打卡的地点,也是逃离喧嚣的避风港;既是精英社交的露天剧场,也是今日自拍之旅的终极站点。在这里,现实生活的所有面貌仿佛在同一艘石灰岩船的不同甲板上共存。
在丰特里娜(La Fontelina),一把把太阳椅散落在一片由黑色岩石构成的小海滩上,周围是靛蓝色的遮阳伞,到达那里需要走下近1000级台阶,而海滩俱乐部在开放季节前一个月就已开始接受预订。人们穿着罗马凉鞋躺在岩石平台上,白色的超级游艇在法拉利翁三柱岩前散开。
克虏伯路(Via Krupp)是一条令人眩晕的100米长的下坡路,布满了曲折的弯道,其中有很多急转弯,由同名德国工业家于1902年修建,以便到达他进行秘密约会的洞穴。去年夏天,这条街道重新开放,在走陡峭的下坡路之时,你会感觉就像是一次缓慢的、不顾一切的潜水之旅,而耳畔鸟鸣的纯净之声让这次旅程显得更加神奇。法国工业继承人雅克· 德· 阿德尔斯瓦尔德-费森(Baron Jacques d' Adelswärd-Fersen)男爵和英国作家诺曼· 道格拉斯(Norman Douglas)都隐居于此,道格拉斯的《南风》( 1917年)就是他在这里创作的作品之一。法国小说家罗杰·佩弗菲特在 《 卡普里的流放》(1959年)中虚构了德· 阿德尔斯瓦尔德-费森的生活。甚至瑞典的阿克塞尔· 蒙塞也在1929年撰写了自传,描述了他建在阿纳卡普里777级古希腊悬崖台阶之上的圣米凯尔别墅,那是一个位于云端、充满半身像和古董的经典领域。
尽管卡普里岛上洋溢着五彩斑斓的欢乐气氛,但它实际上是一处历史悠久的遗迹。自公元前29年奥古斯都(Augustus)在这里挖掘并发现“巨人骨骼”以来,这座岛屿便承载着厚重的历史,这些骨骼后来被奥古斯都展示在他的海滨宫殿中。
或许,卡普里岛成为自拍时代的“胜地”是不可避免的。幸运的是,设计师品牌的魔力让游客沉浸于此。在徒步前往奥古斯都的继任者提比略的朱庇特别墅(VillaJovis)时,只有邮差从满是茉莉和白蝴蝶的铁门前经过,守护着那些颜色如覆盘子般的宅邸。在山顶,没有其他人会打扰提比略俯瞰卡普里众神的视野:索伦托半岛的美景尽收眼底,白色的船只航行在波光粼粼的蓝色海面上,就如同飞机留下的轨迹。
黄昏时分,我在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利西别墅(Villa Lysis)再次短暂而甜蜜地享受时光,这栋别墅是阿德尔斯瓦尔德-费森于1905年建造的,我观看着夕阳将水面染成金色。卡普里的乐趣就藏在这些瞬间中。只有在水中,我才能真正感受到自由,穿越碧蓝的蓝洞(Grotta Azzurra),环绕着阿纳卡普里航行,其山顶覆盖着被夕阳余晖笼罩的灌木丛。
自公元前700年,伊斯基亚岛东海岸的高崖葡萄园剧场作为大希腊(MagnaGraecia)的一部分,从未发生过改变。它仍然可以通过一条古老的小径到达,海浪在其前方延伸,如同一张锤打过的金属片。“这些葡萄藤的魔力在于它们与海洋和土壤的亲密关系,每升高30米,葡萄的味道就会发生变化。”75岁的安东尼奥· 马泽拉(Antonio Mazzella)说道。他是伊斯基亚岛比安科莱拉(Biancolella)酒庄的族长,这个酒庄以其难以到达的葡萄园和酿造独特风味的白葡萄酒而闻名,酒庄工人需登着梯子采摘葡萄,不使用现代机械。“我们是伊斯基亚的守护者,不在乎卡普里的潮流。”他一边说着,一边用一只手挥去卡普里的轮廓,那是一个蜿蜒在地平线上的“社交文化集聚地”。“我从未去过那里。我为什么要去?在伊斯基亚,我们已拥有所需要的一切。”
伊斯基亚岛是那不勒斯湾的瑰宝,一个47平方公里的梯形翡翠岛,被蓝绿色的水域上的光芒照亮。整个岛屿是一座复杂的火山,它最后一次喷发是在1302年,被地中海丛林和精品葡萄园所覆盖,从可徒步攀登的790米高的埃波梅奥山(MountEpomeo)这一隆起的构造断层上,我们可以看到这一切。伊斯基亚是四个费莱格里安群岛(Phlegraean Islands)之一,位于维苏威火山(Vesuvius)延伸出的广阔火山口区域。这座火山为岛屿的海域带来了沙滩和七种鲸类动物,为其山坡带来了肥沃的土壤,还带来了热水温泉、热含水层和火山喷气孔。在这种亚热带气候下,拉莫泰拉植物园(La Mortella)里的赤道植物茁壮生长。如果说卡普里是一座遗迹,那么伊斯基亚是一个充满生命力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由火山水灌溉,生长得异常高大。在陡峭的单行道旁,紫藤、天使的号角和九重葛倾泻而下。
伊斯基亚岛是一个让人流连忘返、不被打扰的地方。租一辆破旧不堪的菲亚特熊猫(Fiat Panda)是最明智的选择,这样,在陡峭的山路上起步或无数次急转弯时发生的意外小碰撞都只会换来司机的一声苦笑。这正是伊斯基亚港给每一位登陆者带来的独特魅力,就像从卡普里的幽闭压抑中解脱出来,打开窗户后迎面而来的清新微风。
伊斯基亚岛是卡普里的4倍大,拥有6个市政区,仿佛让人回到了真正的意大利——在那里,老年人聚集在长椅上,男孩们在棕榈树下踢球,远离了那些戏剧化的表演。以农业为主的伊斯基亚岛避开了大量游客,保持着与那不勒斯传统文化的密切联结。伊斯基亚岛的旅游起源是一个典型的意大利故事。20世纪50年代,米兰大亨、电影《甜蜜的生活》制片人及《晚邮报》出版商安杰洛· 里佐利(AngeloRizzoli),来到了拉科阿梅诺(Lacco Ameno)渔村,这里的一排排白色建筑宛如一位仰卧的乡村少女,偎依在埃波梅奥山(Mount Epomeo)的山脚下。他被这里未经雕琢的美景所迷住,决定像皮格马利翁一样,将伊斯基亚岛改造成战后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的优雅明星,建造豪华温泉酒店(如丽吉娜· 伊莎贝拉酒店)和医院,并通过他的制作公司Cineriz,将废弃的阿拉贡城堡(Aragonese Castle)打造成电影拍摄地。
阿拉贡城堡位于一个潮汐小岛上,曾是一座要塞城市,拥有13座教堂,数百年来,一直是伊斯基亚岛居民的避难所。如今,它举办岛上的电影节。城堡内,一块石碑上刻着“理查德与伊丽莎白,1963年6月1日”。电影《埃及艳后》中的部分场景是在这里拍摄的,这也是在伊斯基亚岛上拍摄的30多部电影之一。贵族导演卢奇诺· 维斯康蒂(Luchino Visconti)在他的古怪住所哥伦比亚别墅(La Colombia)举办了一场文化沙龙,这座白色仿中世纪城堡拥有锯齿状塔楼,宛如一位身披长袍的守望者蹲踞在西北海角上。从阿兰·德龙(Alain Delon)和彼得· 塞勒斯(Peter Sellers)到克劳迪娅· 卡汀娜(Claudia Cardinale)、安妮塔· 艾克伯格(Anita Ekberg)和玛丽亚· 卡拉斯(Maria Callas),众多演员都曾是他的座上宾。
意大利电影将伊斯基亚岛塑造成中世纪的度假胜地,开创了第一代以靛蓝瓷砖装饰、家庭经营的温泉酒店(terme)的国内市场。多年后,许多酒店仍由同一家族经营。“就连我们这里的豪华酒店也是由本地家族所有的,而非国际品牌。”阿马利(Amali)的波哥· 桑塔安德雷亚(Borgo Santandrea)酒店的联合所有人毛里齐奥· 奥拉基奥(Maurizio Orlacchio)说,他也是“伊斯基亚不止于此”(Ischia Is More)集体运动的创始人之一,该运动旨在推广可持续旅游。该运动是由岛上的一些玩家发起的,如圣蒙塔诺度假村及水疗中心的德· 西亚诺(De Siano)家族和佩利卡诺酒店梅扎托尔雷酒店及水疗中心的玛丽-路易丝· 西奥(Marie-Louise Sciò)。他们之间形成了一个友好的联盟,包括酒店、水疗中心和餐馆,而在其他地方,这些业态品牌可能是激烈的竞争对手。毕竟,伊斯基亚人并不想把他们的岛屿当作摇钱树。




如果说卡普里是自拍时代的代表,那么伊斯基亚岛是意大利注重心灵与健康的岛屿,一个让人沉浸于自然、卸下伪装的地方。这里有数十个温泉浴池和56个矿泉,总是回荡着水流的舒缓声音。自罗马时代以来,意大利人就视泡温泉为灵丹妙药,如今它又因对健康和福祉的益处而受到推崇。从公共温泉公园(如波塞冬和尼哥博)到设计精巧的酒店(如梅扎托尔雷酒店,其健康中心绿意盎然,装饰着夕阳粉色的墙壁和月光般的灯笼),这里的“温泉”形态十分丰富。在内陆,古老的仙女泉(FonteDelle Ninfe Nitrodi)被认为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温泉,可追溯到大希腊时期,当时它被献给宁芙女神,如今这里仍然以女性为主角。傍晚时分,年轻女孩裹着湿毛巾,宛如前拉斐尔派画作中的缪斯,而丰腴的祖母们像穿着长袍的监护人一样悠闲地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