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猿星球
作者: Stanley Stewart初入猿的“星球”
在赤道沿线的刚果盆地,我和同伴在一片光影绰绰的丛林里窃窃私语,在广袤的背景下,我们的声音又细又弱。忽然,向导示意我们安静、停住脚步。我们像雕像一般静止在一条狭窄的小径上,屏住呼吸,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此刻是早上6点,天还没亮,我们正在追踪一个西非低地大猩猩家族。我们排成一列纵队,蹑手蹑脚地进入世界上最大的热带雨林之一的深处,进入猿的“星球”。事前,向导加宾· 奥克莱已经提醒我们不要轻举妄动,要小声说话,避免与大猩猩目光接触。
此刻,奥克莱正蹲在我们前面,透过树丛下方窥视。他转过身,用口型说了一个字:“Close(很近)。”然后,像在梦里一样,一只庞然大物从灌木丛中闯了出来,离我们只有10来米远。那是一个黑色的身影,背上闪着一道银光。一秒钟后,这只大猩猩就不见了,消失在茂密的树林中。我们的初次照面如此仓促,有那么一会儿,我怀疑这是我想象出来的。
但并不是,在接下来的1小时里,我们蹲下来,透过树丛窥探这群大猩猩吃早餐。这是一头银背大猩猩和它的一家子,大约有8位家庭成员。我本来期待它们之间会有更多互动,比如争吵、捶胸顿足、交配或大发雷霆,但是什么都没发生,这个早餐会就像下午茶一样精致。大猩猩的脖子很粗,肩膀宽阔,手臂粗得像树干。它们蹲坐着,从周围的树枝上摘下小片树叶,然后用巨大的下颚咀嚼,呈现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再舔舔嘴唇,环顾四周,寻找下一口美味。这个场面极为安静、平和、优雅,就好像我们无意撞见了相扑选手在做绣花活儿。更神奇的是,大猩猩完全无视我们,它们冷漠而超然——当然这总比一头270多千克重的银背大猩猩冲过来要好,但它们的冷漠的确让我有点儿失望。我本以为我们之间会有一条相互认可的纽带,产生某种联结——我们的手势、举止和面孔如此相似,难道这些大猩猩不被我们的相似性所吸引吗?大猩猩朝我们这边瞥了一眼,显出一副无视我们存在的样子。但我们一直在观察它们,刚果的研究人员布卡卡也忙着记录这些西非低地大猩猩的行为。
我在等待着那个产生联结的时刻。几天之后,在巴卡部落(Ba'aka)生活的赞加-桑加(Dzanga-Sangha)森林里,这一刻到来了——如果我还有幸回到那片遥远的丛林,也许有一只大猩猩会记得我。








深入非洲大陆的心脏
刚果盆地位于非洲大陆的中心地带,绿意盎然,河道纵横,横跨6个非洲国家。这里是面积仅次于亚马孙的热带雨林,面积达到310万平方公里,与西欧相当,每年能吸收10亿吨二氧化碳。如果没有这片雨林,不用说大猩猩,就连地球都会受到影响。作为地球的“绿肺”,这里以丰富的生物多样性著称,拥有超过600种树木、1万多种动物,这些动物包括非洲森林象、黑猩猩、霍加狓、猎豹、狮子,还有让人难以捉摸的西非低地大猩猩。
刚果是一个充满自然奇观和奇迹的地方,在每一片丛林角落里都发生着难以置信的事,比如排着奇怪队列的昆虫;能集体发出响尾蛇一样的声响来抵御入侵者的白蚁;有一种蚂蚁能将树叶编织成漂亮的蚁穴,有一种叫猎蝽的虫子会用被吸食掉的受害者的尸体来伪装自己;还有一种会使用“自杀炸弹”的白蚁,当敌人突破地道时,它们就会爆炸,并在入侵者身上涂上一层黏性物质,堵住入口,保护巢穴。这些动物神奇的行为都让大猩猩显得十分普通,若不是它们拥有那样的面孔、手势、长着精致指甲的手、表情、噘起的嘴唇、若有所思的眼睛。在这片偏远的丛林里,竟然有一种和我们人类如此相似的生物,这正是刚果最大的奇迹。
我们现在正位于Odzala-Kokoua国家公园——刚果共和国北部一片面积超过1300平方公里的保护区。尽管自1935年起就受到保护,是中非最古老的国家公园之一,但Odzala-Kokoua仍鲜为人知,旅游业也处于起步阶段。公园由名为“非洲公园(African Parks)”的非营利保护组织管理,下辖22个非洲最脆弱和商业化程度最低的公园。只有一小部分幸运儿才得以见到Odzala-Kokoua公园偏远的草原和热带雨林。
Odzala-Kokoua国家公园内一共有3处高端营地,由刚果保护公司(Congo Conservation Company)所有。你得花点儿时间才能到达这些营地,这也是乐趣的一部分。你将乘坐一架小型丛林飞机,从布拉柴维尔(Brazzaville)起飞向北飞行,穿过蜿蜒的河流和大片森林,降落在一条草地跑道上,那里除了几间锡皮棚屋之外,什么都没有。然后,继续乘坐越野车在泥巴路上风尘仆仆几小时,一路上你可能偶尔因为大象挡路而停下,或经过几个头顶柴火、面粉袋、水桶的路人。然后突然间,在这个也许是你去过的最偏远的地方抵达Ngaga营地。这里是热带雨林深处的奢华绿洲:时髦的茅草木屋、被灯光点亮的步道、各式美味佳肴,还有一间布置有沙发、书本和双筒望远镜的露台休息室。宽敞的露台三面都朝向非洲的大自然,那里有参天大树、悦耳的鸟鸣和巨大的蝴蝶。
营地收入会用于Odzala-Kokoua国家公园的保护工作,为公园管理员支付工资,为当地教育和服务3000多名村民的流动医疗站提供资助,也为那些很少有就业机会的当地人提供工作。Ngaga营地及其设施也为西非低地大猩猩研究提供支持,该项目由MagdaBermejo博士和German Illera博士主导。正是他们的工作让3个大猩猩家族习惯了人类的存在,我们才有可能追踪它们,目睹那平和的早餐场景。
接着我们前往Lango营地,这是刚果自然保护公司3个营地之中的另一个,地处一片水域中央。我艰难地跋涉,穿过蜿蜒的河道,仿佛进入一片洪水退去后的新世界。在这里,巨大的翠鸟像向导一样在我们面前从一棵树飞到另一棵树;水牛站在齐膝深的草地上,以一副好奇的表情看着我们,牛椋鸟则在牛背上昂首阔步地寻找蜱虫;在一个拐弯处,两棵繁花盛开的树上似乎“长满”了疣猴,猴子们穿过树冠,长长的黑白色鬃毛闪闪发光,看起来像是巫师,尖叫着表示不满。
这片布满沼泽的林间空地被称为Bais,生活着种类繁多的野生动物。在森林中,古老而错综复杂的大象之路汇聚在空地上。Bais像是大象世界里的酒馆、舞厅、摇摆舞俱乐部、咖啡馆,动物们汇聚于此是为了摄取水中的矿物质,也因为社交而停留,它们在开阔的空地上摆脱了森林的限制,问候彼此、嬉戏打闹。
日光逐渐褪去,浅滩上点缀着云彩和树颤动的倒影。非洲灰鹦鹉从巢里飞出来,在逐渐变深的粉紫色天空中“嘎嘎”叫着。黑猩猩们则在远处森林的边缘高声鸣叫。面前,象群把泥撒在背上,小象站在象妈妈的肚子下面,睁大眼睛望着玩耍的“大人”。
走出泥泞,我们来到Lango营地的甲板露台上,那里已为我们准备好日落仪式。长桌上摆着闪亮的玻璃杯和精致的餐具,接着是开胃菜,晚餐是烤鸭配可口的南非霞多丽。我们看见大象在暮色中笨重地走回森林,小象跟在象妈妈身后一路小跑。晚上,我躺在挂着帐幔的豪华大床上,听到大象在黑暗中嘶鸣,听起来那么近,就像它们住在我的隔壁。


逆流而上
我们乘坐丛林飞机降落到北边几百公里外的另一条草地跑道上。从那里,我们乘船沿桑加河(Sangha River)逆流而上。这是刚果河的一条重要支流,5小时后,进入了中非共和国(Central African Republic)。密不透风的森林布满了河岸,巨大的树木拖着藤蔓,苍鹭在浅滩上漫步,犀鸟在树冠上飞翔,燕子在水面上表演杂技,寻找昆虫。除了我们,河上仅有的就是划着独木舟穿行于两岸的当地人。桑加河在我们面前伸展,水面上的倒影如同大理石花纹,我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这条河正把我们带向非洲大陆的中心。